槐宁赶到的时候,河边己经围满了人。
陈美英浑身湿透双眼紧闭,何八斤正跪在地上给她进行胸肺按压。
旁边,七八岁的小女孩马红哭着不停地喊她:“奶奶,奶奶,你别死……”
经历过疼爱她的爷爷和母亲早亡,马红很小就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她的哭声不大,低低地呜咽,像幼兽疼得叫唤,首叫得所有人都不忍地落泪。
“美英婶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这么小的孙女也放得下,她要是走了,留着这孩子马永强还能管?”
“你不知道,马永强不是把她的粮食拿走了吗?中午她就带着孙女上门吃饭,你们猜怎么着?”
有人搭腔:“马永强后娶的媳妇儿骂她们了?”
“哪儿啊!”先头的人叹息,“比你想的更绝,马家门关得死死的!美英婶儿不停地敲门,我住隔壁都能听到那震天响的敲门声,在门里的马永强一家能听不到?”
“难怪呢,被亲儿子锁在门外,美英以后还有什么指望……”有人唏嘘。
槐宁听着她们的议论,心头不是滋味,所幸没过一会儿,何八斤就大喊:
“醒了醒了!人救回来了。”
话音刚落,陈美英耷拉的眼皮就颤颤地睁开,眼见围着她的一群人,率先露出的不是庆幸,而是哀嚎:
“救我干什么,怎么不让我死啊……”
“奶奶,奶奶!你别死!”马红哭着紧紧抱住她,“以后我养你,你别丢下我呜呜……”
陈美英看着哭个不停的孙女,泪水终于从浑浊的眼中落下,“我不是让你去找你爸吗?来找我干什么……”
周国安站在一旁哽咽劝道:“美英婶你想开点,队里还能饿死你不成?马永强真不养你,我养你!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让你跟小红饿着。”
他说完,旁边的刘翠萍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周国安扫了她一眼,两人的眉眼官司只有槐宁注意到。
她想了想道:“队长,我想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找陈奶奶儿子拿回她的粮食,他不养亲娘就算了,总不能连亲娘的生路都断了,这说出去大家都得骂死他。”
“对对对,你说得对。”
周国安旋即西处看,“有看到马永强和张莲清的吗?”
“这呢!”
人群后,马永强想偷偷溜走就被人叫住:“哎,这呢!”
“马永强,你看到亲娘跑什么,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吗?”
马永强不答,想换个地方溜,结果出去的道路被其他人堵得干干净净。
“马永强,过来!”
周国安一声令下,马永强心中暗骂却也只能走到周国安面前。
“队长,啥事啊?”
“我问你,你老娘你打算怎么办,中午她过来吃饭,你敢把她锁在门外?!”
马永强立即跪到陈美英身边,哭丧道:“妈,我那是没听见呢,可能是太累了。”
“你累个屁,秋收都结束了,现在就是扫尾工作,你干啥事那么累?”
“我,我……”
见马永强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正理儿,陈美英对这个儿子是彻底心寒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儿子。
“你把粮食给我,我以后也不需要你养,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妈,你别这么说,我是你亲儿子——”
“队长,求你帮我做主。”
陈美英是连话都不愿和马永强说了,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算她倒霉。
要不是老头子去的太早,马永强也不敢这么欺负她这个老太婆。
周国安见陈美英心意己决,眼睛一瞪,马永强就认怂了。
“我待会儿把粮食送过去。”
“现在就去,建国,你跟他去拿,记得要称过,少一两都让他赔。”
马永强想少拿几斤的心思彻底断了,脸色也不禁沉下来,再没了刚才的笑意。
老不死的,怎么不跟老头子一起去死。
他骂骂咧咧地离开。
槐宁回头望了眼呆坐在原地的祖孙二人,叹了口气回猪场去拿了补贴她的五十斤粮食。
跟别人不同,她养的猪得过一个月公社才会派人过来收,她的工分和粮食也得到那时候结算。
她提着二十五斤粮食上了陈美英的门,门开着,里头家具不多且陈旧,但收拾得很干净,足可见陈美英是个勤快人。
“陈奶奶,队长把您的粮食送来了?”
陈美英看到登门的槐宁,诧异了一瞬,“对,方知青,你来是…?”
槐宁把手中的粮食拿给陈美英,“陈奶奶,这些给您。”
装着米粒的布袋手感特殊,陈美英一摸就摸出来了,“这可使不得,你快收回去。”
“我那还有呢,您收下吧,不多,就是个心意,您只分到了八十斤吧?就这点粮食,明年您跟孙女怎么过,总不能饿着她,您先收下,以后日子好过了,您再让孙女还给我不就成了,现在可不是推脱的时候。”
陈美英身体本就有病,上不了工,每天的工分就只有两三个,还是大队里补贴的,以往凭借国家的贴补,日子还能过,今年的台风一刮,连老人小孩固定数量的补贴粮都没了。
八十斤粮食要养一老一小两个人一年,很难。
但槐宁和陈美英不熟,也不敢给多,添个二十五斤凑足一百斤,半年怎么也能熬过去。
后面接触多后,如果陈美英人好,她后续再给也不迟。
槐宁做不到兼济天下,帮帮身边的人总是好的,毕竟她有空间又有气运值,比这些饭都吃不上的人幸运太多。
“好…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以后一定还你。”
槐宁笑着跟她告别,“不着急。”
“姐姐,等等。”
马红叫住她,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姐姐,这个送给你,是我的宝贝,谢谢你帮我们。”
槐宁弯起眼,摸摸女孩的头,“那我可不能夺走小红的宝贝,你自己留着吧,我喜欢好看的野花,你摘到好看的花再送给我好不好?”
“啥宝贝啊,就是一条蚕,”陈美英笑着道:“他爷爷还活着时给她弄的小孩子玩意儿,盒子也是她爷爷亲手做的,方知青你喜欢的话就收下,家里还有好几条呢。”
平心而论,槐宁对这些软体动物极度恐惧,但瞧着马红眼巴巴看她的样子,她实在不忍不收。
算了,拿去叫周盛养好了。
槐宁捏着两根手指小心地接过木盒,僵笑着离开。
快步来到周家,槐宁立马把盒子塞给周盛。
“你帮我养,不能养死哦。”
好歹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周盛掀开盒盖一看,里头是一条细小的白蚕,旁边还有几片老桑叶,“哪来的?”
见槐宁不停擦手的样子他又哭笑不得,“这么怕还养,这都十一月了,今年虽然天不冷,这会儿还有二十度,但降温也快,一降温这东西就遭不住了。”
槐宁面色纠结,她怎么忘了这茬,看来只能放在空间里养。
“算了,还给我吧,我自己养。”
说完,就见周国安从周家走出来,笑着调侃道:“两口子商量养什么呢?”
槐宁:“……”
“说养蚕呢。”
周国安惊讶地扫了她一眼,“你这是去看过美英婶了?”
“您怎么知道?”
“咱们村只有他俩以前养过蚕,他们是从疆原省迁过来的,养雪蚕是一把好手嘞。”
雪蚕?!
槐宁转身就往外跑。
周国安:“……你对象真是风风火火的,话聊一半就跑,对了,刚才说的抓野猪的事,你就别去了,免得受伤。”
周国安惋惜的目光在周盛的瘸腿上一扫而过。
另一边,槐宁兴奋地冲进严睿明的屋子,顾不得害不害怕,把木盒打开给他看。
“严叔,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雪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