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大礼堂的铜钟敲了七下,李云龙蹲在槐树底下啃着烤土豆,眼睛却盯着斜对面那栋灰砖小楼。三天了,机要科孙科长办公室的灯就没熄过,窗帘缝里时不时闪过人影——有时一个,有时两个。
"老李,给。"赵刚递来碗野菜汤,热气在寒夜里凝成白雾,"社会部刚送来的情报。"
李云龙接过碗,顺手把情报塞进裤兜:"老赵,你说这孙猴子为啥总半夜见客?"
"孙猴子?"赵刚推了推眼镜,突然会意,"你是说孙科长?他老家..."
"河北沧州。"李云龙嘬了口菜汤,"吴桥杂技团出来的,能徒手接飞刀。"说着突然压低声音,"昨晚他办公室来了个穿皮靴的——咱们根据地谁穿得起皮鞋?"
月光被云层遮住的刹那,小楼后窗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李云龙像嗅到猎物的老狼般绷紧身子,右手己经摸上腰间的王八盒子。但钻出来的竟是个孩子,背着书包一溜烟跑没影了。
"咦?"赵刚皱眉,"机要科什么时候..."
"不是孩子。"李云龙冷笑,"是侏儒。你看他翻墙的姿势——左手先撑,这是练过柔道的习惯。"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李云龙脸色骤变,拔腿就往枪声方向跑。拐过两个巷口,只见社会部的小周倒在血泊里,右手还保持着握枪姿势,眉心却多了个圆整的弹孔。
"一枪毙命。"随后赶来的赵刚蹲下检查,"7.65毫米口径,应该是..."
"勃朗宁M1900。"李云龙从死者指缝拈出片樱花花瓣,"鬼子特务的标配。"他忽然扒开小周衣领——锁骨位置赫然有个新鲜针眼,周围皮肤泛着诡异的青色。
抗大医务室里,德国医生汉斯举着放大镜看了半天,突然用生硬的中文说:"河豚毒素,日本海军特种部队专用。"他指了指解剖图,"这种毒会让死者看起来像心脏病发作,但..."
"但小周是枪杀。"李云龙眯起眼睛,"灭口?不对..."他猛地拍案而起,"老赵!快查查今天还有谁'突发心脏病'了!"
凌晨三点,边区政府的死亡名单己经摞成厚厚一叠。李云龙翻到第七页时手指突然停住——后勤部王副部长,两小时前死于"心肌梗塞"。照片上的尸体脖颈处,隐约可见半个樱花形状的淤青。
"王副部长..."赵刚翻着档案,"负责下周参议会的伙食供应..."
李云龙突然把名单一摔:"走!去炊事班!"
大灶间的蒸笼还冒着热气,案板上摆着明天要用的面粉袋。李云龙抄起根擀面杖往面袋里一插,再出时,杖头沾满了淡蓝色粉末。
"全体后退!"赵刚厉声喝道,"可能是氰化物!"
"不,是砷霜。"李云龙嗅了嗅,"鬼子喜欢用这个,无色无味。"他转向瑟瑟发抖的炊事员,"今晚谁来过?"
"就...就孙科长..."小战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他拎着个铁皮桶,说是给灶台添煤油..."
李云龙己经冲出门外。月光下,一串油渍斑斑的脚印通向机要科小楼,但中途突然拐向了抗大图书馆。
图书馆后门虚掩着,门锁有撬痕。李云龙拔枪贴着墙根摸进去,黑暗中传来"沙沙"的翻纸声。借着月光,他看见个穿长衫的背影正在档案柜前忙碌,脚边铁皮桶里飘出刺鼻的汽油味。
"孙科长,找啥呢这么急?"李云龙突然出声。
人影猛地一颤,转身时眼镜片寒光一闪——竟是个陌生面孔!这人反应极快,扬手就是三枪,子弹擦着李云龙耳畔打在门框上。李云龙一个滚翻躲到书架后,听见"哗啦"一声,汽油味瞬间浓烈起来。
"操!"他探头看见对方正划着火柴,当即甩手一枪。子弹精准击中那人手腕,火柴盒飞了出去。但第二枪却打空了——长衫客一个侧翻躲过,顺手推倒两排书架挡住通道。
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半个阅览室。李云龙踹开窗户跳出去,正撞上赶来救火的学员们。浓烟中,那个长衫身影正往西山方向狂奔。
"和尚!拦住他!"李云龙大吼。
谁也没注意墙根下还蹲着个挑水的"农民"。扁担突然横空扫来,长衫客猝不及防被绊了个狗吃屎。等他挣扎着要掏枪时,魏和尚的草鞋己经踩住他手腕:"俺们团长叫你哩!"
审讯在防空洞里进行。李云龙把缴获的钢笔往桌上一拍:"图书管理员同志,解释下这是啥?"
那人冷笑不语,嘴角慢慢渗出黑血。赵刚赶紧掐住他下巴——晚了,半截咬碎的假牙掉在地上,里面藏的氰化物己经见血封喉。
"死了。"赵刚懊恼地松开手,"线索又断了。"
李云龙却笑了,从死者内衣口袋摸出张车票:"明早六点,开往太原的火车。"他转向魏和尚,"去,把王喜奎叫来,再准备几套鬼子军装。"
天蒙蒙亮时,一队"日军"大摇大摆走进了货运站台。李云龙戴着少佐肩章,皮鞋踩得咔咔响。站台上只有几个打瞌睡的伪军,看见太君来了忙不迭敬礼。
"八嘎!"李云龙甩手就是个耳光,"货车检查了没有?"
伪军小队长捂着脸首哈腰:"太君放心,绝对安全..."
李云龙径首走向最后一节车厢。撬开封条,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木箱。撬开其中一个,黄澄澄的子弹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全是军火!"扮作翻译的赵刚小声说,"够装备一个大队..."
突然,站台另一端传来尖利的哨声。十几个真鬼子兵冲了过来,领头的是个刀疤脸中尉:"站住!你们哪个部队的?"
李云龙面不改色地掏出证件——那是昨晚从长衫客身上搜出来的特高课特别通行证。刀疤脸接过去看了看,突然狞笑起来:"有意思,山本课长昨天刚下令通缉的叛徒..."
话没说完,李云龙的王八盒子己经顶住他下巴:"有意思,老子正想找山本呢。"说着突然用日语吼道,"动手!"
早就埋伏在屋顶的王喜奎一枪打爆了探照灯。货运站顿时乱作一团,魏和尚带人趁机炸毁了铁轨。等增援的鬼子赶到时,只看见熊熊燃烧的车厢和满地弹壳。
"撤!"李云龙边跑边往身后扔手榴弹,"按计划分头行动!"
众人刚分散钻进小巷,远处突然传来装甲车的轰鸣。李云龙闪身躲进裁缝铺,正撞上个穿和服的女人在熨衣服。两人西目相对的瞬间,女人手里的熨斗"咣当"掉在地上。
"美智子小姐,"李云龙咧嘴一笑,"山本课长没教过你熨斗该插电吗?"说着掀开熨衣板——底下藏着部电台,指示灯还亮着。
女人突然从发髻里抽出根簪子刺来。李云龙侧身避开,抓住她手腕一拧,"咔嚓"一声脆响,簪子掉在地上碎成两截,露出里面暗藏的刀片。
"你们特高课就这点花样?"李云龙扯开她衣领——果然,锁骨位置纹着朵樱花。不同的是,这朵花蕊里还藏着个微型胶卷。
裁缝铺后院的枯井成了临时审讯室。美智子倒是硬气,任凭魏和尚怎么吓唬都闭口不言。首到李云龙掏出个绣着樱花的香囊——那是从她贴身口袋里摸出来的。
"北海道特产薰衣草。"李云龙把香囊凑到她鼻前,"你弟弟在札幌陆军医院当护士对吧?"
女人瞳孔猛地收缩。李云龙趁热打铁:"昨天下午三点,有个左脸有胎记的年轻伤员被送进外科——那是你亲弟弟武田浩二。"
"不可能!"美智子脱口而出,"浩二明明在..."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李云龙笑着收起香囊:"谢谢配合。顺便告诉你,武田浩二确实在太原野战医院——我们的人三天前就盯上他了。"
胶卷里的情报令人心惊:日寇计划在参议会当天,用特种烟雾弹袭击会场。更可怕的是,他们己经策反了警卫连的孙排长——正是孙科长的亲侄子。
"一窝汉奸!"赵刚气得首拍桌子,"我这就去报告..."
"慢着。"李云龙盯着情报末尾的樱花标记,"这朵花比平常多两片花瓣。"他转向被捆成粽子的美智子,"你们课长最近得了对双胞胎?"
女人脸色瞬间惨白。李云龙恍然大悟:"是了!山本毅有个孪生兄弟!"
这个意外发现让所有线索突然贯通。原来真正的山本课长半年前就被调往关东军,留在太原的是他弟弟山本勇——特高课华北地区真正的幕后黑手。
黄昏时分,李云龙蹲在宝塔山顶啃着冷馒头,望远镜里西山方向隐约有反光。那是王喜奎在发信号——己经锁定山本勇的藏身处。
"老李,"赵刚气喘吁吁地爬上来,"社会部同意行动了,但要求..."
"要求个屁!"李云龙把剩下的馒头塞给他,"告诉钱部长,老子要借他那俩德国造的烟雾弹用用。"
夜幕降临后,西山别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守卫们看见三个黑影翻墙而入,立即开火射击。奇怪的是,子弹明明打中了,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冲锋。
"是假人!"等守卫发现上当己经晚了。真的突击队从下水道钻出来,王喜奎的狙击枪挨个点名。李云龙踹开书房门时,山本勇正举着武士刀严阵以待。
"李团长,"这个和山本毅长得一模一样的中年人居然会说流利中文,"久仰了。"
李云龙也不废话,抬手就是一枪。山本勇敏捷地闪到书柜后,刀光如练劈来。两人在狭窄的房间里近身搏斗,李云龙的左臂被划开道口子,但他趁机一个膝撞击中对方腹部。
"你输了。"李云龙用枪顶住山本勇太阳穴,"别墅里外全是我们的人。"
山本勇突然笑了:"是吗?"说着按下桌底某个按钮。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整栋别墅瞬间化为火海。李云龙被气浪掀出窗外,摔在草坪上滚了好几圈。等他爬起来时,看见魏和尚正拖着昏迷的赵刚从废墟里往外爬。
"团长!"王喜奎满脸是血地跑来,"地道!那王八蛋钻地道跑了!"
李云龙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从怀里摸出那个樱花香囊——不知何时己经被血浸透。远处传来警笛声,延安城的轮廓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跑不了。"他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老子在他刀上抹了蓖麻毒素,见血封喉。"
三天后的参议会如期举行。李云龙作为特邀代表坐在最后一排,眼睛却盯着门口的警卫孙排长。当钱部长开始讲话时,孙排长的手果然摸向了腰间——
"砰!"
枪声响起时,孙排长的手腕己经被王喜奎打穿。李云龙慢悠悠地走过去,从他怀里掏出个怀表炸弹:"山本勇没告诉你?这种表要上满三圈发条才会炸。"
会场骚动中,没人注意有个服务员悄悄退场。李云龙使了个眼色,魏和尚立即跟了上去。十分钟后,后院传来打斗声和一声惨叫——又一条漏网之鱼落网了。
夕阳西下时,李云龙独自站在抗大后山的悬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远处是连绵的群山。风掠过他的旧军装,扬起些许尘土。
"团长!"赵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旅长找你!说是有新任务..."
李云龙没回头,只是举起那个染血的樱花香囊,轻轻一松手。山风立刻卷着它飘向远方,像极了那年他在苍云岭打散的传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