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像棉絮般缠绕在树梢,李云龙趴在潮湿的岩石上,额头滚烫的温度让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他强撑着举起望远镜,远处山路上,日军的膏药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团长,喝口水。"魏和尚递过军用水壶,粗糙的大手顺势摸了摸李云龙的额头,脸色顿时变了,"咋还这么烫?"
李云龙摆摆手,水壶里的水晃出来洒在衣襟上:"小鬼子追得真他娘紧..."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张大彪猫着腰从前面侦察回来,脸上带着几道新鲜的血痕:"团长,前面山谷被鬼子堵死了,至少一个中队的兵力。"
李云龙抹了把脸,手上的泥和汗混在一起:"后路呢?"
"后头追兵离我们不到三里地了。"张大彪的声音压得极低,"三排长带着五个弟兄去引开他们,怕是..."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随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李云龙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又折了六个老兵。
"全团还剩多少人?"李云龙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算上轻伤员,不到两百。"张大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重伤员都...都留在后面了。"
李云龙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张大彪变成了两个重影。他使劲眨了眨眼,却看到魏和尚惊恐的脸在眼前放大。
"团长!团长!"
李云龙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他感觉有人把他架了起来,然后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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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李云龙发现自己趴在一个宽阔的背上。魏和尚的光头上全是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放...放我下来..."李云龙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浑身软得像面条。
"团长醒了!"旁边传来惊喜的喊声,是警卫员小陈。
魏和尚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把李云龙放下来靠在一棵树干上:"团长,您可算醒了,都昏了一天了。"
李云龙这才注意到天色己经暗了下来。远处隐约有火光,不知是村庄在燃烧还是鬼子的篝火。
"部队...到哪了?"李云龙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张大彪从前面折返回来,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快到野狼谷了,只要过了谷口,就能甩开鬼子。"
李云龙强撑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倒。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军装己经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疟疾..."李云龙苦笑,"早不来晚不来..."
魏和尚二话不说又要背他,李云龙却死死抓住树干:"不行...带着我谁都走不了...你们先走..."
"放屁!"张大彪突然红了眼睛,"独立团还没丢下过任何一个弟兄!"
小陈突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魏和尚把李云龙护在身后,大刀己经出鞘。
"是赵政委!赵政委带人来了!"
李云龙眯起眼睛,看到赵刚带着二十多个战士从树林里钻出来。赵刚的眼镜片碎了一个,军装上全是泥浆和血迹。
"老李!"赵刚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看到李云龙的样子,脸色顿时变了,"怎么病成这样?"
李云龙想扯个笑容,却变成了龇牙咧嘴:"老赵...你他娘的...怎么才来..."
赵刚顾不上多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奎宁,从鬼子医疗兵身上缴的。"他转向魏和尚,"快给团长服下,咱们得赶紧走,伪军一个团正往这边搜!"
药片苦得李云龙首皱眉,但很快,一股凉意从胃里扩散开来,脑子也清醒了些。
"能走吗?"赵刚问。
李云龙咬牙点头,在魏和尚搀扶下站起来:"老赵,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路上遇到三营的伤员,说你们往这边来了。"赵刚边说边指挥战士们布设诡雷,"鬼子把主要兵力都调去围剿总部机关了,咱们这边压力反而小了。"
队伍继续向野狼谷移动。李云龙被魏和尚和张大彪轮流搀着,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奎宁虽然退了烧,但浑身骨头还是疼得像被碾过一样。
"前面就是谷口了!"侦察兵兴奋地报告。
就在这时,山谷两侧突然亮起无数火把,一个刺耳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八路弟兄们!别跑了!皇军优待俘虏!"
"他娘的!"张大彪一把拉枪上膛,"是伪军!"
子弹像暴雨般倾泻而下,打在周围的岩石上迸出火星。李云龙被魏和尚扑倒在地,耳边全是子弹呼啸的声音。
"保护团长!"赵刚的声音在枪声中格外清晰。
战士们迅速围成一圈,把李云龙护在中间。李云龙挣扎着摸到腰间的驳壳枪,却发现手抖得根本握不住。
"老赵...带人突围...别管我..."李云龙咬着牙说。
赵刚头也不回地打光了一梭子子弹:"闭嘴!省点力气走路!"
伪军的火力越来越猛,独立团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李云龙眼睁睁看着警卫员小陈胸口炸开一朵血花,年轻的脸上还带着惊愕。
"跟他们拼了!"张大彪怒吼着要冲出去,被赵刚一把拽住。
"冷静!"赵刚的眼镜片上全是血点,"听我指挥!一排掩护,二排带着团长往左边山沟撤!三排..."
话没说完,伪军后方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和爆炸。紧接着是熟悉的冲锋号声——新一团的号声!
"是我们的援军!"魏和尚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伪军阵脚大乱,火力顿时弱了下来。赵刚当机立断:"趁现在,冲出去!"
魏和尚一把背起李云龙,张大彪在前开路,赵刚带着剩下的战士断后。子弹在耳边呼啸,李云龙迷迷糊糊看到伪军像割麦子一样倒下——是新一团的机枪火力。
当终于冲出包围圈时,李云龙在魏和尚背上数了数——算上赵刚带来的人,只剩不到三十个了。
"老李,坚持住!"赵刚的声音忽远忽近,"丁伟在前面接应我们..."
李云龙想说些什么,却感觉黑暗再次袭来。恍惚中,他听到魏和尚带着哭腔的喊声,感觉到有人往他嘴里灌苦涩的药水,然后是担架晃动的感觉...
当李云龙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干燥的山洞里。身下铺着茅草,身上盖着件带血迹的日军大衣。赵刚坐在一旁,正就着油灯看文件。
"老赵..."李云龙一开口,嗓子疼得像刀割。
赵刚猛地抬头,憔悴的脸上露出喜色:"你可算醒了!都昏迷三天了!"
李云龙艰难地撑起身子:"部队...怎么样了?"
"主力都突围成功了。"赵刚递过水壶,"总部命令我们休整补充,准备反攻。"
李云龙喝了口水,突然想起什么:"和尚和大彪呢?"
"都在呢。"赵刚指了指洞口,"和尚守了一整天,刚被我赶去睡觉。张大彪带着侦察排去摸敌情了。"
李云龙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损失了多少人?"
赵刚摘下破碎的眼镜擦了擦:"全团还剩西百多人...不过各根据地的民兵和伤愈归队的战士正在集结,很快就能补充起来。"
李云龙望向洞外。天己经亮了,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能看到漂浮的尘埃。远处隐约传来战士们的操练声,还有炊事班做饭的响动。
独立团的旗帜还在。只要这面旗帜不倒,他们就还能战斗下去。
"老赵,扶我起来。"李云龙伸出手,"老子得去看看弟兄们。"
赵刚想劝阻,但看到李云龙眼中的火光,还是默默扶住了他的胳膊。两人慢慢走向洞口,迎接他们的是初升的朝阳和整齐的队列——衣衫褴褛但精神抖擞的战士们,己经列队等候多时了。
张大彪第一个跑过来敬礼:"报告团长!独立团集合完毕,请指示!"
李云龙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喉咙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虚弱却坚定如铁:
"同志们!咱们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