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尖点在投影幕布上时,陈教授后颈的衔尾蛇纹身正在渗血。幻灯片切换的咔嗒声里,1932年《申报》残片与法医照片重叠——泛黄的报纸上"女子监狱集体癔症"标题下,三十七具女尸太阳穴的桃木钉,与我在实验室看到的标本罐藏品如出一辙。
"真正的暴动发生在中元节子时。"老教授用手术刀挑开自己左腕皮肤,露出皮下刻着的往生教血经,"典狱长把暴动者绑在槐树上,用剃刀在每具活体刻满《地藏本愿经》。当她们的血流成六芒星阵时,行刑队突然开始互相啃食。"
幻灯片突然播放起无声胶片,画面中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囚被铁钩贯穿锁骨。她们眉心被烙上曼陀罗印记,伤处生长出的血色藤蔓与典狱长手中的青铜经筒相连。当第一个女囚咽气时,镜头剧烈晃动,画面边缘出现个戴大檐帽的佝偻身影——他正在胶片上行走,军靴踏过之处留下焦黑脚印。
"这才是真正的往生纹身。"陈教授扯开领口,露出心脏位置枯萎的曼陀罗,"活人作画布,怨气为颜料。当年典狱长把三十七个纹身拼接,在监狱地下..."
实验室的紫外线灯突然自启,所有人造光源熄灭。我们的皮肤上浮现出荧光符文,我的纹身根系在地面投射出监狱平面图投影。陈教授的声带发出少女的尖叫:"东三监区第七牢房!她们把典狱长砌进承重墙了!"
玻璃器皿接连爆裂,福尔马林溶液在地面汇聚成血泊。陈教授的眼球凸出眼眶,瞳孔里放映着黑白画面:典狱长被女囚们用铁床架肢解,残肢断口处钻出的槐树枝缠成曼陀罗形状。当头颅滚进焚化炉时,炉壁内侧用血画着与我纹身完全相同的图腾。
通风口涌出成群白蚁,啃噬过的墙壁露出层层人皮书页。我在残破的《幽冥录》内页看到惊人记载:"乙亥年七月十五,以牲人皮相载镇魂图,可通阴阳渡口。"书页边缘的指纹正在渗血——那是我三天前在图书馆留下的指印。
黑猫的呜咽从通风管道传来,衔来半张1932年的监狱食谱。在"七月十西特供"栏目下,赫然写着"林小蔓等三十七人,取天灵盖煨汤"。血字批注补充道:"唯颅中曼陀罗籽可镇怨气,然其种在心房开花。"
当警报器响起时,陈教授己消失不见。解剖台上留着张泛黄的工作证,照片上的年轻法医后颈隐约可见般若刺青——正是1987年的老吴。
混凝土碎块在军靴下碾成齑粉时,我后颈的皮肤突然翻卷成书页。从工地保安尸体上扒来的制服正在渗血,左胸编号"037"与女子监狱档案中的祭品编号一致。防爆手电的光斑扫过拆迁指挥部残墙,斑驳的"安全生产200天"标语下,覆盖着1932年的典狱长手谕残片。
地下监区的入口藏在化粪池井盖下。当撬棍别开锈蚀的铁栅时,缠在手腕的曼陀罗根须突然痉挛——它们正在吸收井底飘出的尸臭。攀爬绳下降至第七米时,我在井壁摸到成排的指甲刻痕,最新一道刻着"林小蔓 1987.7.14"。
防水摄像机拍到第一个异常现象:明明在垂首下降,但水平仪显示我正在72度角倾斜前进。耳机里传来类似老式电报的杂音,摩斯密码翻译过来是不断重复的"牲"字。当头顶的井口光亮彻底消失时,手电照出前方拱形通道——青砖上镶嵌着人牙拼成的箭头,每颗牙齿都刻着微型曼陀罗。
通道尽头的气温骤降,哈气在镜头结出冰花。三十七具青铜棺呈放射状排列,中央的槐树化石上缠着带刺铁链。我的纹身突然暴长,藤蔓自主刺入棺椁缝隙。当第一具棺盖滑开时,涌出的不是尸骸而是图书馆的《幽冥录》,书页间夹着典狱长被剥下的脸皮。
"你迟到了八十九年。"
沙哑的嗓音从槐树后方传来。穿民国警服的男人背对而立,他左手握着的三清铃正在滴落新鲜脑浆。当他要转身时,我瞥见他后颈的般若刺青——老吴的纹身正在这张脸上蠕动。
摄像机突然黑屏,取景器里浮现出监控画面:此刻正有另一个我站在图书馆暗室,将青铜钥匙插入骷髅眼眶。两个时空的画面开始同步,民国典狱长与我的右手同时举起剃刀,刀尖对准各自左胸的曼陀罗花蕊。
黑猫的尖叫撕裂时空,三十七具棺材集体竖立。棺内镜面映出我逐渐腐烂的脸,每具棺材里的倒影都在演绎不同死法。典狱长的怀表弹开,表盘背面藏着的照片上,林小蔓穿着八十年代的确良衬衫站在刺青店门口,她锁骨上的曼陀罗尚未蔓延至脖颈。
"找到我的左手。"典狱长的大檐帽下传出陈教授的声音,"它握着打开往生门的尸油蜡烛。"他的右手突然按在我胸口,曼陀罗花瓣层层剥落,露出心脏表面林小蔓的浮雕。当警棍砸向我天灵盖时,怀表里的照片突然着火,烈焰中浮现出张鹏布满复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