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霓虹灯管在潮湿墙面上拼出"刺魂"二字,铁皮招牌被雨水浸泡出褐黄锈迹。
我数着脚下龟裂的青砖往巷子深处走,第十三个拐角处有块刻着"赦"字的界碑,碑文被厚厚的苔藓覆盖。纹身店玻璃橱窗里摆着尊裂开的三目童子像,香炉里的灰烬还是温的。
"生辰八字。"纹身师老吴从里间掀帘而出时,腕间五帝钱哗啦作响。他后颈的般若刺青在惨白灯光下蠕动,青面獠牙正好卡在第七节颈椎凸起处。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少了半截,断口处纹着只衔尾蛇。
手机相册里的图腾在屏幕上幽幽发亮。三天前我在图书馆B区禁书室翻到那本《幽冥录》,牛皮纸借阅卡显示上次借阅是1987年。
当指尖触碰到封面凸起的纹理时,某种类似油脂的触感让我猛地缩手——那根本不是牛皮,而是用少女背脊皮肤鞣制的人皮书封。
老吴的纹身针突然悬停在距我锁骨三厘米处。通风管道传来指甲抓挠声,这次还混杂着婴儿啼哭。他转身从神龛里抽出三支断头香点燃,青烟在空调冷风中凝成个梳麻花辫的女人轮廓。
"三十年前有个舞蹈生也选了这个。"老吴用针尖蘸取混杂金箔的朱砂墨,"她在毕业演出那晚,用吊灯钢丝把自己颈椎骨一节节抽了出来。"
刺青机启动的蜂鸣声里,我听见帘幕后传来铃铛响,五条挂着符咒的红线正悬在房梁下轻轻摇晃。
第一针刺入时,镜子里的吊灯突然变成戏台常见的龙凤宫灯。血色光斑在我眼前聚成朵曼陀罗,花心里浮出半张青紫的脸。
老吴的手套不知何时摘了,露出掌心状若眼睛的溃烂伤口,脓血滴在纹身图案上竟被尽数吸收。
当最后一笔勾勒完曼陀罗花萼,墙上的电子钟恰好跳到00:00。农历七月十西的阴风撞开店门,老吴突然用香灰混着白酒拍在我纹身处。
灼痛中瞥见顾客登记簿最新一页,1987年9月12日的记录正在我眼前化作飞灰,而墨迹未干的"赵驰"二字渗出暗红血珠。
暴雨在巷口织成白帘,来时路上的青砖全部翻了个面,每块背面都用朱砂画着镇煞符。
手机自动播放起戏曲《目连救母》的片段,咿呀唱词里混着女人轻笑。我摸着发烫的纹身狂奔,身后店铺招牌的"魂"字灯管突然炸裂,在积水里映出"刺鬼"二字。
宿舍走廊的声控灯比往常迟缓三秒才亮起,这片刻的黑暗中,我后颈的汗毛触到某种丝状物的轻拂。
钥匙插进404房门的瞬间,铜锁孔渗出冰凉的黏液,在指尖拉出半透明的细丝。
张鹏的床帘严丝合缝,但本该透光的深蓝涤纶布此刻像浸了油的皮革般泛着幽光。他的鳄鱼牌拖鞋倒扣在床边,鞋底沾着暗红色碎屑——我蹲下细看时,那些碎屑突然扭动起来,竟是数十只首尾相衔的潮虫。
浴室镜面蒙着层奶白色雾气,可室内根本没有水汽来源。当我的袖口擦过镜面,水珠竟带着铁锈味在玻璃上划出蜿蜒血痕。
镜中倒影的瞳孔比我本人扩张得更快,在虹膜边缘裂开蛛网状的金色纹路。
"赵...驰..."
镜中人双唇开合的频率与我的声音产生恐怖的延迟,就像信号不良的监控画面。他的嘴角开始渗血,黑色血珠顺着下巴滴落,却在触及洗手台的前一秒悬停在半空,折射出无数个瞳孔碎裂的倒影。
瓷砖缝隙发出菌丝滋长的窸窣声,猩红液体在墙面自动勾勒出与纹身同源的符文。那些字符的末端生出肉芽般的突起,像静脉曲张的手指缓缓伸向我的太阳穴。镜面突然映出我背后景象——布满霉斑的天花板上,正有黑色长发如海藻般垂落。
我踉跄后退撞翻置物架,剃须泡沫罐滚到马桶后方。弯腰去捡时,在陶瓷水箱与墙面的夹缝里摸到个硬物。抽出来的竟是个老式化妆镜,背面刻着"林小蔓1987",镜面布满放射状裂痕,中心粘着片带毛囊的带血头皮。
镜中的自己在此刻彻底消失。
花洒自动开启喷出浑浊液体,淋在皮肤上形成类似尸斑的灰绿色斑块。通风口传来指甲抓挠声的变调版本——那是指关节敲击颅骨特有的闷响,每三下停顿后紧跟着两声犬类呜咽。
"你身上..."张鹏的声音裹着痰音在门外炸响,"...有棺材铺的陈年刨花味。"
我握着修眉刀撞开浴室门,迎面扑来的腐臭几乎具象成黑色颗粒。
张鹏青灰色的面皮下似有蚯蚓蠕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180度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复眼。
每只微型瞳孔里都映着同一个画面:我赤裸的后背上,本该停在锁骨的曼陀罗纹身己蔓延至肩胛骨,而花蕊处睁开了一只琥珀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