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庭金顶大帐内,北凉大汗手中的金杯狠狠掼在地上。
碎裂声尖锐刺耳,残余的烈酒溅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
他魁梧的身躯因暴怒而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凸,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在皮下蠕动。
他死死攥着那份从边境快马送回的、措辞傲慢强硬的条约文书,指节捏得惨白。
薄薄的羊皮纸,在他巨大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
“归还河西!每年上贡五千战马!万头牛羊!”
阿史那摩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味和滔天的屈辱,“李琛慎!南庆狗贼!这是要抽干我北凉的血髓!啃光我北凉的骨头!”
他猛地挥拳砸向身旁的包金立柱,沉闷的巨响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
拳峰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
帐内侍立的贵族和将领们个个面如死灰,垂着头,不敢与大汗喷火的目光对视。
空气凝重得如同铁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大汗!”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王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拓跋将军是我北凉柱石!若是慎亲王率军攻入北凉……无人能挡其锋芒啊!若失拓跋将军,再战……再战就是灭族亡种之祸啊!”
“灭族?亡种?”
阿史那摩猛地转过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老王爷,胸膛剧烈起伏。
“割了河西,没了战马牛羊,我们北凉子民,和圈里的待宰羔羊有何分别?啊?”
他猛地将那份屈辱的条约狠狠摔在案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阿史那摩粗重如牛的喘息声。
他魁梧的身躯缓缓佝偻下去,像一座被狂风吹塌的山岳。
他踉跄着退后两步,颓然跌坐在冰冷的黄金王座上。
那王座宽大冰冷,此刻却像一个巨大而讽刺的囚笼。他布满老茧和伤痕的大手,死死捂住了脸。
许久,许久。
粗重的喘息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溢出。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着。
“大汗!南庆只给了三日!”老王爷小心翼翼的提醒着。
“滚!滚啊!”大汗怒不可遏的嘶吼着。
众大臣吓的不敢吭声,没人注意角落有人悄悄退下。
不多时,一美艳妇人牵着一小儿缓缓走来。
妇人轻轻拍着大汗的背,小儿则跪趴在大汗膝盖上,轻轻为父汗擦眼泪。
“父汗不要伤心!父汗还有我!等阿史那提长大了!替父汗出征!抢回河西!”小儿拍着胸脯,眼神异常坚定。
大汗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被彻底碾碎后的、冰封的绝望,此刻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是啊!南庆有句古话:留得青山在……
我的孩儿还小,我的雄鹰幼崽,还来不及展翅,怎能让他就此折翅!
他抓起案几上象征王权的狼头金印,那金印沉重无比,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沾满印泥的手悬在摊开的、写满屈辱条款的羊皮纸上,剧烈地颤抖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青筋在皮肤下狂跳。
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那枚沉重的金印,裹挟着整个草原王国最后的尊严,带着一声沉闷而绝望的钝响,狠狠砸在了羊皮纸上。
鲜红的印痕,如一道无法愈合的泣血伤口,烙印在“河西”两个冰冷的字迹之上,也烙印在每一个北凉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