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看到了自家那扇破旧的木门，以及门缝里透出的微弱灯光。 苏婉还没睡。 他心中一暖，推开了门。 “宇轩，你回来了！” 守在油灯下的苏婉立刻站了起来，看到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黑乎乎东西的桶，吓了一跳。 “你这是……？” “我没事，就是去河边弄了点东西。” 林宇轩放下水桶，露出一个略显疲惫但充满自信的笑容。 “你看这是什么？” 苏婉凑近一看，是满满一桶田螺，还带着河里的淤泥和水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宇轩，你摸这些做什么？这东西不好吃，还腥……” 村里人对田螺的印象，根深蒂固。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弄！” 林宇轩打断了她的话，语气肯定。 “苏婉，你相信我，这东西处理好了，绝对是难得的美味！” “而且，这能卖钱！能卖大钱！” 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苏婉有些将信将疑。 卖钱？ 这种河里没人要的田螺，真的能卖钱吗？ 她看着丈夫疲惫却异常兴奋的脸，心里充满了疑惑。 “怎么卖？谁会买这个？” “城里人会买！” 林宇轩的语气斩钉截铁。 “现在夜市开始火起来了，这种爆炒田螺，在城里可是抢手货！” “我们把它处理干净，用特殊的法子炒出来，保证香得让人流口水！”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处理田螺。 他先将田螺倒进一个大盆里，加入清水，用力搓洗，将表面的淤泥洗掉。 然后，他找来一把破旧的老虎钳。 “苏婉，帮我拿下油灯，照亮一点。” 苏婉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看到丈夫如此笃定，还是依言照做。 林宇轩拿起一个田螺，用老虎钳夹住尾部，用力一剪。 咔嚓！ 田螺坚硬的尾部被剪掉，露出了里面青白色的螺肉。 这是处理田螺的关键一步，方便入味，也方便食用时吸吮。 这个方法，在九十年代初的农村，几乎没人知道。 苏婉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 “宇轩，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以前听跑江湖的老师傅说的。” 林宇轩随口编了个理由，手上的动作不停。 “这样处理过的田螺，炒出来才好吃。” 剪田螺是个细致活，也很费力。 满满一大桶，他一个人剪了快一个小时，才处理完一小半。 苏婉看着他额头渗出的汗珠，还有那双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冷水里而有些发白的手，忍不住说道：“我来帮你吧。” 她学着林宇轩的样子，拿起老虎钳，虽然动作有些笨拙，但也开始帮忙处理。 夫妻俩在昏暗的油灯下，默默地处理着这些“金疙瘩”。 瑶瑶早就困得睡着了，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看着妻子认真的侧脸，林宇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前世的他，真是瞎了眼，才会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富贵，险些辜负了她。
第一批田螺处理完毕。 林宇轩又仔细清洗了几遍，首到水变得清澈。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烹饪环节。 他走到灶台边，看了看家里的调料。 只有一点粗盐，半瓶浑浊的菜籽油，还有几瓣干瘪的大蒜。 连最基本的葱姜辣椒都没有。 这条件，实在太简陋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知道后世爆炒田螺的各种豪华配方，眼下也施展不开。 但他没有气馁。 “苏婉，家里还有没有一点点辣椒干？” 他记得苏婉偶尔会晒一点点辣椒干，冬天用来调味。 苏婉想了想，在墙角的一个小瓦罐里翻找了一会儿。 “找到了！还有最后一点点。” 她拿出几根干瘪通红的辣椒干。 有总比没有好！ 林宇轩点燃灶火，将那口用了多年的铁锅烧热。 倒入仅有的一点菜籽油。 油在锅里滋滋作响。 放入蒜瓣和辣椒干煸炒。 一股辛辣呛鼻的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这香味，对于缺油少盐的农家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诱惑。 然后，他将处理好的田螺倒入锅中。 哗啦—— 田螺与滚烫的铁锅接触，发出巨大的声响，伴随着升腾起的热气。 林宇轩拿起锅铲，快速翻炒。 田螺的外壳在高温下迅速变色。 他加入适量的盐，又舀了一勺锅边的热水，盖上锅盖，稍微焖煮片刻。 没有料酒去腥，没有生抽提鲜，更没有蚝油、豆瓣酱增味。 这大概是林宇轩两世为人，做过的最“丐版”的炒田螺了。 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自信。 因为他知道，田螺本身的鲜美，加上这简单的辛辣调味，己经足以在这个年代，惊艳人们的味蕾。 锅里的汤汁渐渐浓郁，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河鲜和香辣气息的香味，飘满了整个破旧的小屋。 原本在一旁默默看着的苏婉，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这味道……好像真的挺香的？ 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腥气。 就连睡梦中的瑶瑶，似乎也闻到了香味，小鼻子皱了皱，砸吧了一下小嘴。 “好了！” 林宇轩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打开锅盖。 一股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将炒好的田螺盛到一个缺了口的粗瓷大碗里。 满满一大碗，热气腾腾，红亮的辣椒干点缀在青黑色的螺壳之间，看起来竟然……很有食欲？ “尝尝？” 林宇轩拿起一个，递给苏婉。 苏婉犹豫了一下，看着丈夫期待的眼神，还是接了过来。 她学着林宇轩之前的样子，对着剪开的螺口，轻轻一吸。 嘶—— 鲜辣的汤汁首先涌入口腔，带着蒜香和辣椒的刺激，瞬间打开了味蕾。 紧接着，是Q弹紧实的螺肉，混合着浓郁的汤汁，在口中咀嚼。 那种鲜美，那种独特的口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怎么样？” 林宇轩看着妻子瞪大的眼睛，笑着问道。 苏婉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又连忙吸了一个。 好吃！ 真的太好吃了！ 这真的是那种没人要的田螺做出来的吗？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东西能这么美味？ “好吃……宇轩，这……真的太好吃了！” 苏婉激动地说道，看向林宇轩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之前的疑虑和担忧，在品尝到这美味的瞬间，烟消云散。 她终于相信，丈夫说的或许是真的！ 这东西，也许真的能卖钱！ “我就说吧！” 林宇轩得意地笑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 能征服苏婉的味蕾，就一定能征服其他人！ 他拿起一个，递到被香味吵醒，正揉着眼睛的瑶瑶嘴边。 “瑶瑶也尝尝，爸爸做的好吃的。” 瑶瑶好奇地看着碗里黑乎乎的东西，又闻了闻香味，试探着吸了一下。 “嗯！好吃！” 小家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着妻女满足的笑容，林宇轩的心彻底被填满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简单，真实，触手可及！ “苏婉，明天一早，我就把剩下的田螺处理好，然后去镇上试试看能不能卖掉！” 林宇轩看着盆里还剩下的大半盆田螺，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嗯！” 苏婉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希望。
这一夜，林宇轩几乎没怎么睡。 他躺在床上，感受着身边妻女均匀的呼吸，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着。 明天去镇上，应该找个什么地方卖？ 价格定多少合适？ 一份田螺大概装多少？ 怎么才能让别人相信这东西好吃，愿意掏钱买？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盘旋。 他知道，仅仅摸到田螺，做出美味，只是第一步。 怎么把它变成实实在在的钱，才是关键。 他回忆起前世九十年代中期，夜市刚刚兴起时的情景。 那时候，人们的消费观念还在转变，对于这种新鲜吃食，既好奇又有些犹豫。 定价不能太高，否则会吓跑顾客。 但也不能太低，否则辛苦白费，还显得廉价。 一份……就先定五毛钱吧。 用一次性的小碗装，大概装个十几二十个田螺。 这个价格，对于镇上一些手头稍微宽裕的人来说，尝个新鲜应该能接受。 至于怎么让人相信好吃…… 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场炒制，让香味吸引人！ 再提供免费试吃！ 只要味道过硬，就不怕没人买！ 想通了这些关节，林宇轩的心安定了不少。 天还没亮，他就悄悄起了床。 苏婉也醒了，默默地帮他烧火，打下手。 夫妻俩分工合作，将剩下的田螺全部剪尾、清洗干净。 然后，林宇轩又将昨天炒好的那一碗，小心地用另一个碗扣好，准备带去镇上做样品，也作为自己的午饭。
第二天傍晚，林宇轩借了邻居家的独轮木板车。车上放着一个简易的小煤炉，一口铁锅，还有大半筐己经炒好的田螺，用一个木盆装着，上面盖着布防止冷掉。他推着车，苏婉抱着瑶瑶跟在旁边，一家三口朝着镇上的夜市走去。夜市灯火昏黄，人声嘈杂。林宇轩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这里租金最便宜，几乎没人愿意来。他放下木板车，开始生炉子。煤炉点燃，红色的火苗跳跃着。他将铁锅架在炉子上，往锅里倒了些田螺，开始加热。很快，那股霸道的香味再次弥漫开来。周围的人们好奇地投来目光。
“嘿，那卖的啥玩意儿？黑乎乎的。”“好像是田螺吧？那东西也能吃？”“这人想钱想疯了吧，卖这玩意儿？”议论声，夹杂着几声不加掩饰的嗤笑，传了过来。苏婉抱着瑶瑶，站在林宇轩身后，脸颊有些发烫，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林宇轩却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田螺，让香味飘得更远。一个穿着短褂、看起来像是在附近码头做工的年轻汉子，被香味吸引，犹豫着走了过来。他盯着锅里翻滚的田螺，吸了吸鼻子，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神色。“老板，你这……田螺怎么卖？”林宇轩抬头，露齿一笑。“不贵，五毛钱一份。尝尝？”年轻汉子掏出五毛钱。“那……先来一份试试。”林宇轩麻利地用一个粗陶碗装了一份，递给他。汉子接过碗，看着里面油亮喷香的田螺，还是有些迟疑。他学着林宇轩刚才示范的样子，拿起一颗，用力一嗦。汤汁和螺肉瞬间滑入口中。汉子的眼睛骤然瞪圆，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猛地加快！“唔！好吃！真他娘的好吃！”他三两下嗦完一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把碗递回来，又掏出一元钱。“老板！再来两份！”他这一嗓子，加上那副被美味征服的夸张表情，立刻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真有那么好吃？”“看他那样子不像假的。”“走，我们也去试试！”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老板，给我来一份！”“我要一份！”“太香了，给我来两份！”
林宇轩的摊位前，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他不停地翻炒、装碗、收钱，忙得额头冒汗。苏婉也连忙上前帮忙，脸上之前的局促不安早己被惊喜取代。带来的大半筐田螺，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不到一个时辰，木盆就见了底。“不好意思，卖完了！明天请早！”林宇轩对着后面还在排队的人群喊道，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沙哑。人群渐渐散去，留下满地的喧嚣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余香。
林宇轩解下腰间的钱袋。他将里面的钱倒在木板车上，一张一张地数着。远超预期的收入，让他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靠自己双手赚到的第一笔钱！苏婉看着丈夫激动的样子，眼眶也有些。就在这时，林宇轩数钱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向夜市入口处一个昏暗的角落。那里站着几个穿着破烂、流里流气的青年，正叼着草根，眼神不善地盯着他和车上的钱袋。那目光，如同黑暗中窥伺猎物的野狼。麻烦，似乎也随着这第一桶金，悄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