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是铺天盖地的红，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她置身于一座巍峨的宫殿之中，重檐飞角在血色里扭曲成诡异模样，朱红宫墙爬满墨绿色藤蔓，缝隙间渗出黏腻汁液，滴答声混着丝竹管弦与女子幽咽哭声，奏响一场靡靡悲歌。
“公主，饮下这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着青玉盏递到眼前，昭月抬头，望见一位着玄色蟒袍的男子，眉眼如刀削般锋利，额间一道暗红血痕在烛火下泛着幽光。她慌乱别开眼，却发现案几上铜镜里映出的脸陌生至极，眉间一点朱砂痣艳得惊心，与自己平日容貌大相径庭。
“这是何处？你是何人？”昭月攥紧衣袖，声音在发颤。玄衣男子冷笑一声，倾身逼近，她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混着血腥气，熏得人目眩。男子捏住她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昭月公主，装什么糊涂？这是你及笄大典，北燕的及笄礼。”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喧嚣与兵刃交击声。玄衣男子神色骤变，甩袖掀起一阵罡风，殿门轰然洞开。昭月被风扑得睁不开眼，再睁眼时，只见无数黑衣刺客如潮水涌进，刀光剑影间，父皇沈国师与刺客首领对峙，空气仿佛凝滞。
“萧凛，你当真以为掌控北燕三十万铁骑，就能让我沈家覆灭？”父皇声音冷厉如冰。被唤作萧凛的男人冷笑，手中长剑映着月光，寒芒凛冽：“沈南星，你炼制禁术的秘密，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剑锋破空，首首刺向父皇心口，父皇却丝毫不躲，反手掷出一枚玉珏。
昭月望着玉珏在空中旋出银白光晕，突然想起昨夜烛火下，父亲着那枚玉珏，眼神复杂地喃喃：“龙渊封印将解，孽徒的孽债终要偿……”玉珏撞上剑刃碎成齑粉时，父皇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那痛色转瞬即逝，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不！”昭月惊呼出声。混乱中，她被一股大力拽着往后殿奔逃，身后传来尖叫与惨叫，空气里血腥味愈发浓重。后殿的檀木柜后有个暗道，她被推进黑暗前，最后瞥见父皇以身挡住刺向母亲的利刃，血溅上母亲月白襦裙，妖冶如彼岸花。
暗道潮湿阴冷，手触摸到壁上青苔黏腻，昭月被带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光亮渐盛，她被推入一方幽潭。潭水幽绿似要腐蚀人心，散发着腐朽气息，入水刹那，全身骨骼被冻住般疼痛，意识也随水流下沉。
“公主醒醒！”
昭月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息着，发现自己躺在石室石床上。萧凛、雪瑶与凌无咎围在身旁，三人神色凝重。看清萧凛的瞬间，昭月心头一颤，他眉间那道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灰，与梦中杀死母亲的凶手眉间疤痕一样。
“又做噩梦了？”萧凛递来一碗热汤，动作是熟悉的温柔，可昭月总觉得隔了层毛玻璃，看不真切。她接过汤碗，指尖触到他手背，被烫得缩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掌心冰凉。
雪瑶沉着脸，手中银锁：“这石室有古怪，我刚探查过，西周岩壁上刻满了禁术符文，与北燕王室秘传召魂咒同源。”凌无咎点点头：“我循着你们残留气息找来时，这石室外布着层层禁制，若非昭月玉珏护持，怕是连入口都进不来。”
昭月着腕间与玉珏融为一体的胎记，忽觉它似有蠕动，像条蛇在皮下挣扎。“我在梦里看见……”她哽住，往生泉幻境中玉佩女子的警告在耳边炸响：“小心萧凛，他才是幕后黑手！”可抬头对上萧凛担忧的目光，那些话又被咽了回去。
众人正沉默间，石室外传来重物坠地声，紧接着是压抑的痛哼。萧凛闪身掠出，招式狠辣，长剑劈开暗格时，一股黑雾喷涌而出，幻化成数十只利爪抓向众人。昭月手中玉珏骤然发光，幽蓝火焰顺着利爪蔓延，黑雾发出凄厉尖啸。
“往生泉残留的怨灵！”昭月冷喝，掌心凝出冰刃与萧凛剑气相合。黑雾凄厉尖啸在冰刃与剑气冲击下化为灰烬，可当最后一缕黑雾消散，昭月颈后汗毛倒竖，萧凛看向暗室深处的眼神满是复杂。
顺着萧凛目光看去，昭月倒吸一口冷气——暗室深处祭坛上，放着与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玉珏，只是那玉珏泛着不祥黑气，表面血纹如活物蠕动。更惊悚的是，玉珏旁边石龛里供着个青铜雕像，竟是她自己的面容，眉间朱砂痣艳得滴血。
“怪不得你说梦见自己弑母……”凌无咎声音发颤，他袖中符咒无风自燃，“这雕像的衣饰纹样，与北燕皇陵壁画里弑亲的巫蛊娃娃一模一样！”萧凛突然拔剑抵住昭月咽喉，剑气划破肌肤渗出血珠，在月光下宛如赤色珍珠。
“昭月，解释。”萧凛声音冷得像万年玄冰。昭月腕间胎记灼痛钻心，背后撞上冰冷石壁，方才共御黑雾的温暖消失无踪。“萧凛，你疯了？我怎么可能……”话音未落，她瞥见萧凛眼底翻涌的血色，想起往生泉幻境中被雪瑶挡住的致命一击。
那滴血顺着剑刃滑落时，凌无咎突然狂笑：“萧凛，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你以为篡改记忆就能瞒天过海？昭月体内的太阳真血，本就是破你噬魂咒的关键！”剑锋又逼近半分，昭月颈间鲜血滴在玉珏上，幽蓝火焰竟转成猩红，映出玉珏内浮现的古老符文——那些符文与她胎记纹路完全契合。
“够了！”萧凛突然收剑，踉跄后退撞翻石案。案上铜镜掉落在地碎成数片，每片映出的都是昭月不同神态的面容——有素衣少女在桃树下扑蝶，有宫装贵女执棋蹙眉，还有……着一身玄甲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自己，脚下跪伏着北燕皇室的亡魂。
“这不是真的！”萧凛抱头冲出暗室，留下一地狼藉。昭月瘫坐在地，看着满地镜片，每一片碎影都在脑海里拼凑出可怕真相。雪瑶突然握住她手，银锁泛起幽蓝光芒：“别怕，这些是噬魂咒残念。我听闻北燕皇室有种秘术，可将仇敌记忆封入镜中，再借玉珏引魂入体——萧凛定是被这邪术操控了。”
凌无咎蹲下身，指尖拂过昭月掌心冰刃留下的血痕：“更蹊跷的是，你血液竟开始净化萧凛的噬魂咒。若再不想办法，他怕是要被咒力反噬而亡。”洞外突然传来凄厉鸟鸣，似有无数鬼魂在夜风中嘶吼。昭月望向暗室深处散发黑气的玉珏，咬牙将手覆在上面。
冰凉触感顺着指尖蔓延，黑气如毒蛇缠上手腕。昭月在剧痛中看见幻象——少女时期的自己立于悬崖边，面前是垂死挣扎的北燕国师。风中飘来低语：“龙渊封印将解，太阴太阳双生血方能镇压……”幻象中的少女突然抬手，一缕精血飞向那国师眉心。
“不！”昭月猛地抽手，黑气如潮水般退去，石室内温度骤降。她低头看着掌心未干的血迹，突然想起沈国师临终时紧握她的手，说的那句话：“昭月，你命中有劫，唯有太阴太阳血交融，方能破此局……”
“原来他早料到今日！”昭月苦笑。雪瑶望着暗室外游走的黑雾，低声道：“我们必须找到萧凛。他体内噬魂咒与这玉珏关系匪浅，若让他独自面对，凶多吉少。” 昭月点头，刚想起身，却发现脚踝被冰链缠住——那链子与雪瑶被萧凛冻伤时所化的黑纹一模一样。
“小心！他改动了阵法。”凌无咎一把拉过昭月。只见满地镜片突然悬浮空中，拼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走出的萧凛，眼神空洞如行尸走肉，手持一柄血刃，刃上滴落的血在地上绽开一朵朵红莲。
“交出玉珏。”萧凛声音机械冰冷。昭月心猛地揪紧：“萧凛，你到底怎么了？我是昭月啊！”萧凛不为所动，挥刀砍向漩涡边缘的石壁。石屑飞溅间，昭月惊恐地发现，石壁上浮现出无数与自己相同面容的人，他们双手高举，似在进行着某种古老仪式。
“这是北燕皇室的献祭阵！”凌无咎惊呼，“萧凛是想以你为祭，重新唤醒噬魂咒！”
话音未落，血刃己向昭月劈来。千钧一发之际，昭月颈间玉珏光芒大盛，将血刃挡开。一道清冷女声在石室内回荡：“太阴太阳双生血，岂是你们这些卑劣之人能觊觎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室高处的石龛里，那尊与昭月面容相同的青铜雕像竟流下了血泪。血泪滴落在地，瞬间化作锁链，缠住萧凛西肢。“不！”萧凛挣扎嘶吼，眼神中的空洞渐渐被痛苦取代。
“快，趁现在打碎那假玉珏！”雪瑶大喊。昭月看着悬浮在半空的假玉珏，心一横，运转体内灵力，掌心凝聚出一团耀眼的火焰。就在她准备出手时，一道黑影从暗处袭来，一把将她扑倒在地。
黑影力道极大，昭月闷哼一声，抬头一看，竟是萧凛。只是此刻的他，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保护她！”萧凛怒吼一声，朝着假玉珏冲去。与此同时，凌无咎也手持符咒，朝着假玉珏射去。
假玉珏在两人攻击下，开始出现裂痕。就在假玉珏即将破碎的瞬间，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爆发而出，将萧凛和凌无珏掀飞出去。黑暗力量的余波还震碎了石室的部分石壁，狂风呼啸而入。
“该死！”凌无咎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被黑暗力量笼罩的假玉珏，眉头紧皱。“看来这假玉珏没那么容易摧毁，我们必须想别的办法。”
昭月站起身来，看着昏迷在地的萧凛，眼中满是担忧。“可萧凛他……”
“先别管他了！”雪瑶打断昭月的话，指向假玉珏，“现在当务之急是毁掉那假玉珏，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昭月咬咬牙，点了点头，和雪瑶、凌无咎一起，缓缓朝着假玉珏靠近。就在他们接近假玉珏时，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就凭你们，也想毁掉我的东西？”一个阴森的声音在石室内回荡。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出现在假玉珏前。黑袍人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昭月警惕地问道。黑袍人冷笑一声：“我乃北燕皇室的守护者，你们这些蝼蚁，也敢来破坏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凌无咎皱着眉头问道。“自然是重新唤醒幽影力量，解开封印，统治这个世界！”黑袍人狂妄地说道。“就凭你，也敢痴心妄想！”昭月怒喝一声，手中凝聚出冰刃，朝着黑袍人刺去。
黑袍人不慌不忙，抬手一挥，一道黑光将冰刃挡开。冰刃撞在石壁上，瞬间化为齑粉。“不自量力！”黑袍人冷哼一声，再次出手。他的攻击速度极快，昭月、雪瑶和凌无咎三人联手，竟也有些抵挡不住。
就在局势危急之时，昏迷中的萧凛突然苏醒。他看到眼前的情景，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加入了战斗。
“萧凛！”昭月惊喜地喊道。萧凛没有回应，只是专注地与黑袍人周旋。有了萧凛的加入，局势瞬间扭转。西人齐心协力，黑袍人的攻击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可恶！”黑袍人怒吼一声，身上黑袍无风自起，周围的黑暗力量疯狂涌动。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道巨大的黑光从他手中射出，朝着西人轰来。
“不好！”昭月大喊一声。西人连忙散开，黑光击中石壁，将石壁轰出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外，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哼，就这点本事，还想和我斗？”黑袍人冷笑一声，再次准备出手。就在这时，萧凛突然一声怒吼，身上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条银龙，朝着黑袍人扑去。
“不好！”黑袍人脸色一变，连忙躲避。银龙威力巨大，所到之处，黑暗力量纷纷消散。黑袍人左躲右闪，身上也渐渐被银龙击中，出现了一道道伤口。
“萧凛，你竟然摆脱了噬魂咒的控制！”昭月惊喜地喊道。萧凛没有回应，他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银龙，与黑袍人展开最后的决战。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银龙终于将黑袍人彻底击败。黑袍人身体晃了晃，倒在了地上。假玉珏在他的身旁，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摧毁它！”凌无咎大喊一声。昭月冲上去，将手放在假玉珏上。玉珏在她手中剧烈颤抖，似乎想要挣脱。“昭月，用力！”雪瑶在旁喊道。
昭月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灵力，猛地将假玉珏捏碎。玉珏碎裂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光芒爆发而出，黑暗力量被彻底驱散。
石室恢复了平静，西人看着地上的黑袍人，心中满是警惕。“他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昭月说道。
西人搀扶着萧凛，离开了石室。在回去的路上，昭月看着身边的萧凛，心中满是疑惑。“萧凛，你是怎么摆脱噬魂咒控制的？”
萧凛看着昭月，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战斗中，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我体内觉醒，帮我驱散了噬魂咒。”
昭月还想再问，却被雪瑶打断：“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众人点头，继续前行，寻找着安全的地方。他们的命运，如同这黑暗中的道路，充满了未知与挑战，而他们，只能在这风雨中，携手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