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半倚靠在床上，鬓角的几缕碎发落下。
恍惚遮住窗外阳光。
刚才看见池晚，她便想起了顾子林。
这两人都是她身边至亲至爱之人，甚至比顾渊都要重要……
却狠心将匕首刺进她的胸膛。
顾子林如今五月大，被保姆抱过来的时候，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池鱼看着那洁白却有些皱巴的脸，几分像她，几分像顾渊。
心软下的一瞬间被前世胸口的血染红，霎时冷硬起来。
保姆呵呵笑道：“小少爷这是想要少奶奶抱呢。”
池鱼漆黑如墨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神色如死水般平静。
顾子林睁着大圆眼看着她，
忽然像是被抛弃那般委屈瘪嘴哭了起来。
保姆赶紧将小孩子放在她怀中，“肯定是小少爷好久不见您，心中委屈呢。”
“小婴儿都这样，心里依赖母亲，要是许久不见到，一见到就会这样哇哇大哭。”
保姆呵呵解释道。
依赖？
池鱼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怀中尚在襁褓之中的白乎乎的小人儿。
她实在想不明白，
前世那把刀是如何忍心刺进自己的胸膛的……
想起那摊血迹，她瞬间头皮发麻，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孩子丢出去。
前世顾子林狰狞的面孔、大义灭亲的正义凛然，妹妹那恐怖如斯的笑声，一刀刀被剜下的血肉，像是黑夜里潜行的恶魔向她袭来。
保姆在床边缘接住孩子。
池鱼看也没看一眼，怒道：“拿走！滚！”
保姆吓得不轻，连忙后退几步。
满脸惶恐地看着发疯的她。
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若梦生怕吓到孩子，快步上前接过保姆手中的婴儿。
然后低头温声哄起来，倒是比她像一个慈母。
只有浮生走上前，跪坐在床前关切询问：
“少奶奶，您没事吧？”
池鱼回过神来，早己面目泪痕。
她双眼赤红，看着这个被自己丢出去被吓到放声大哭的婴孩，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尖刺扎了一般。
难受极了。
对于这个自己难产，经历生死一遭才生下来的孩子，池鱼怎么不爱？
那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啊……
可是当他狠心将匕首刺进自己胸膛，在大庭广众下检举她，厉声喝她不配为人母……
这桩桩件件，她如何再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
她知道，现在的顾子林不过就是一张白纸。
只要远离池晚，远离那些教唆的人，好好教导。
将来也未必不能成才。
可她心底放不下成见，她害怕匕首再一次刺向自己。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最亲近的人拿着刀笑着刺向你；
而你这个时候，却还在将柔软的肚皮露出来让他揉捏。
……
雅竹轩。
一女仆恭敬弯腰正复述之前大厅发生的事：“……那些人就是如此说的，我万不敢多加一个字。”
顾老太太坐在床榻上，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些许苍白。
她掩唇轻咳几声，不动声色抬眸看了看顾渊。
随即苦笑道：“老二，你就任由新进门的媳妇这样欺辱我吗？”
顾渊悠然喝了一口茶，吐掉舌尖上一点点绿茶叶子。
“奶奶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池晚又不是我娶得媳妇，那说话的下人就更不是了。”
“你明明知道她们都是倚仗谁。”顾老太太没忍住厉声道。
顾渊端起茶几上那碗黑乎乎的药，垂眸吹了吹。
“是谁？”
顾老太太气急。
这究竟是听不懂，还是不想懂？
“当然是池鱼！”
顾渊笑了笑。
他温和道：“奶奶先喝药，不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身体。”
顾老太太顺势倚老卖老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听我的一同娶了瑶儿，她与你从小长大，知根知底，又能给你助力。”
“那池鱼不过就是池家送来的一个玩物，这些年你宠着，我也不说什么，但你要是娶为妻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顾渊轻晃碗中黑色汁液。
“奶奶说笑了，重婚是犯法的，我可不能知法犯法。”
“尤其是军人，罪加一等！”
顾老太太眉眼一动，还以为他动心了。
接着道：“你和她又没领证，只是办了婚礼，只要我们不承认，那谁能说咱们？”
“再说了，多给她点钱就是，咱们顾家又不是给不起。你要是娶了瑶儿，白家成为你的助力，你又何愁不能更上一层楼？”
顾渊轻笑道：“那池晚刚来顾家，佣人也是大嫂派去接人，如今出了差错，哪有让我刚进门的妻子认罪的道理？”
顾老太太还要说什么。
只见顾渊脸色沉了下去，手上仍旧端着那碗药。
“按照奶奶这样猜测，那池鱼身后站着的人是不是也站着我这个顾家家主呢？”
她看着这个剑眉星目、气质如冰的孙子一时间竟有些恐惧。
难道真是他指使的？
老太太一时无语凝噎。
看见顾渊手里的那碗药，
内心却暖了暖。
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这个顾家家主——顾渊了。
她回忆起顾家三子顾宁还在的时候，她确实偏心顾宁。
甚至还任由顾宁欺辱顾渊。
同样是她接到身边照顾的孙儿，一个是天上，一个却是地上。
对顾渊是有些过分。
可那也是人之常情啊。
五指尚有长短，对待自己的孩子且还有偏心的，何况是对待孙儿啊。
顾宁嘴甜，成日里缠着她好话不要命地说。
她不疼顾宁，难道疼那个跟木头一样的顾渊？
“老二，你也不要怪奶奶……你……”
老太太语气有些急切，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讨好和卑微。
顾渊恢复了温和的笑意。
亲自坐到老太太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奶奶，你要保重身体啊。”
看着他这样，
顾老太太颇有一种大郎喝药赴死的恐惧……
这药明明是自己身边亲信的人熬的，她从不信任任何人。
她侧开头，“我……我现在不太想喝，等我晚些时候再喝吧。”
顾渊瞬间皱了眉。
冷冷盯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