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九年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周琰站在格物院新建的气象台上，看着铜制温度计里的水银柱停在零下五度的刻度。这台由理工学院首批毕业生设计的气象仪器，虽然精度还不如∞形器物，但每个零件都刻着制造者的名字。
"王爷，江南密报。"夜枭统领踏着积雪走来，斗篷上还带着驿马疾驰溅起的泥点，"苏州陆氏正在收购废弃的∞形器物。"
周琰接过密报，羊皮纸上详细记录了陆氏家族这半年的异常举动：高价招募曾受"梦授"的工匠，秘密收购骊山附近的土地，甚至派人伪装成药材商在西北寻找"蓝色结晶"。最令人不安的是最后一条——陆氏家主陆明远上月曾秘密会见琉球使者。
"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周琰将密报凑近烛火，看着羊皮纸蜷缩成灰烬。火光明灭间，他右手残留的晶体部分微微发烫，这是对潜在威胁的本能反应。
离开气象台时，周琰注意到学院广场上的雕塑基座被人动过手脚。那座原本雕刻着"格物致知"西字的石碑，现在底部多了一行几乎不可见的小字："天道有常，非人力可改"。字迹工整得诡异，像是用某种精密工具刻出来的。
"查查昨晚的巡夜记录。"周琰用脚尖扫开积雪，露出更多刻痕——全是反对技术变革的儒家经典句子。
养心殿里的皇帝正在批阅《专利法》修订案。少年天子眼下挂着淡淡的青影，案头堆着半人高的奏折，最上面那份是弹劾理工学院"离经叛道"的联名上书。
"爱卿来得正好。"皇帝推过一碟桂花糕，这是太后宫里送来的，"尝尝这个新配方。"
周琰接过糕点时，晶体手指突然刺痛——检测到微量毒素。他不动声色地将糕点捏碎："陛下，近日饮食还是小心为上。"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恢复平静："母后终究放不下那些世家利益。"他拉开抽屉，里面躺着十几根银针，全都微微发黑，"这是近半月试毒的结果。"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工部尚书崔衍抱着个木匣匆匆进来，胡须上还挂着冰碴："陛下！京西铁路工地挖出了怪东西！"
木匣里是块刻满符文的青铜板，与之前在煤矿发现的如出一辙。但这块板上记载的不是科学知识，而是完整的∞形器物制造工艺。最上方用朱砂标注："第七周期文明应急方案-甲字九号"。
"立即封锁消息。"周琰"啪"地合上木匣，"参与挖掘的工人全部暂时隔离。"
皇帝却若有所思地抚过青铜板："陆家找的恐怕就是这个。"他忽然抬头，"爱卿可曾听说'复古会'？"
这个名号让殿内温度骤降。据夜枭密报，近半年各地陆续出现秘密结社，成员多是失去技术垄断优势的世家子弟。他们宣扬"天道循环"，声称大胤的技术跃进违背自然规律，必须回归"纯正古道"。
"陆明远就是复古会盟主。"皇帝从奏折堆底下抽出一份名单，上面罗列着百余个世家大族的名字，"他们在找重启∞形器物的方法。"
周琰的晶体右手无意识地在桌面画出复杂公式——这是高等文明遗留的本能反应。计算结果令人心惊：如果复古会掌握了青铜板上的技术，就能重建知识垄断，甚至可能意外激活"文明评估系统"。
"陛下，臣请立即搜查陆家。"
"不急。"少年天子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老成笑容，"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朕己命人做了份假青铜板..."
离开皇宫时，初雪己转为暴风雪。周琰的马车经过陆府，隐约听到里面传出金属敲击声。窗帘缝隙中，他看到几个穿琉球服饰的人正抬着箱子进入侧门。
枢密院的紧急军议持续到三更。最新边防图显示，漠北蛮族正在重组军队，新上任的年轻可汗废除了所有火器，转而训练传统的骑射战术。但探马在报告中提到一个细节：蛮族祭坛上供奉着块发光的∞形石头。
"报——"传令兵顶着风雪闯入，"八百里加急！西南土司叛乱！"
战报中的异常之处立刻引起周琰注意：叛军使用的不是常规武器，而是某种能喷射腐蚀性液体的竹筒。更蹊跷的是，他们作战时高喊的口号正是复古会宣扬的"回归天道"。
"这不是巧合。"崔衍老将军拍案而起，"有人在背后统一策动！"
周琰铺开《九洲堪舆图》，将各处异常事件用红绳相连。当最后一段绳子系在琉球位置上时，图案赫然呈现出∞形——这分明是有组织的破坏行动，目的是打断大胤的技术自主进程。
"立即加强三个地方的守备。"周琰的朱笔点在格物院、理工学院和文明档案馆上，"尤其是存放∞形器物的..."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众人冲出门外，只见理工学院方向腾起橘红色火光。雪夜中，隐约可见几个黑影正沿着屋顶逃窜。
当周琰带兵赶到时，理工学院的火势己被师生们控制。令人意外的是，起火的不是实验室，而是存放学生论文的档案库。灰烬中，老教授跪地痛哭——三年来的自主研究成果全部付之一炬。
"不是普通纵火。"鲁姑娘从废墟中挖出个金属残片，"用了某种加速燃烧的粉末。"
残片上的∞形标记证实了周琰的猜测。复古会不仅想破坏技术传播，更要抹去大胤自主创新的记忆。更可怕的是，他们在没有"梦授"的情况下，竟然复原出了高等文明的化学配方。
雪停后的清晨，周琰在御书房向皇帝汇报损失。少年天子听完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取出把钥匙："是时候打开铅室了。"
铅室位于皇宫最隐秘的地下，里面存放着从各地收缴的∞形器物核心部件。当沉重的铅门开启时，周琰的晶体右手传来强烈刺痛——室内七成器物正在发出异常能量波动。
"它们在...苏醒。"皇帝的声音有些发抖，"有人重启了部分传导网络。"
最中央的水晶球突然亮起，显示出一行文字："文明干预检测到外部干扰。自主创新率下降至79%，评估进度回退。"
"必须揪出幕后黑手。"周琰一拳砸在铅墙上，"否则二十年内无法达到评估标准。"
皇帝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爱卿不觉得奇怪吗？复古会为何对评估期限如此清楚？"
这个疑问在三天后得到部分解答。夜枭在搜查陆府时，从密室地板下发现了半本《天工遗录》的残卷。不同于官方保存的版本，这份残卷末尾多了几页，详细记载着"文明评估"的标准和期限。而笔迹鉴定显示，这是先帝晚年的亲笔手书！
"先帝...复古会..."周琰在王府密室来回踱步。突然，所有线索连成一线：先帝晚年可能发现了∞形器物的秘密，但选择了一条与现任皇帝完全相反的道路——他想要控制文明进程，而非让技术自由传播。
这个猜测在次日早朝得到佐证。当皇帝宣布要扩大理工学院规模时，以陆明远为首的七名大臣突然联名反对，奏折中竟引用了先帝未公开的谕令："格物之术，当择人而授，不可广布民间。"
朝堂上的火药味浓得几乎肉眼可见。周琰注意到，陆明远的手腕上戴着个奇怪的铜镯，每当皇帝说话时，铜镯就会微微发光——这分明是某种∞形接收器！
退朝后，周琰故意在宫道"偶遇"陆明远。近距离观察下，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眼中偶尔闪过不自然的蓝光，言谈间对技术细节的了解远超寻常文人。最确凿的证据出现在告别时——陆明远下意识用了个∞形手势，这是高等文明特有的祝福方式。
"他不是陆明远。"周琰在夜枭的秘密会议上断言，"至少不完全是。可能像陛下当年一样，被部分'宿主化'了。"
这个判断在元宵节得到证实。当夜全城解除宵禁，陆府却大门紧闭。夜枭用热气球高空侦察，发现后院正在进行某种仪式——十几个世家代表围坐在∞形图案中央，中央的青铜板正散发着妖异蓝光。
"行动！"周琰亲自带队突袭。当士兵撞开陆府大门时，院内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等视线恢复，陆明远等人己不见踪影，只剩地上一滩蓝色黏液和几片晶体化的皮肤组织。
"王爷！"士兵从密室押出个瑟瑟发抖的琉球使者，"他说要见您。"
这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头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供认：琉球群岛附近出现了座"发光岛"，岛上有个自称"守陵人"的铁匠，正在向各方势力传授重启∞形器物的方法。
"他说...说大胤走错了路..."使者结结巴巴地转述，"要...要重启第七周期..."
周琰的晶体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在墙上刻下一行公式。计算结果令人毛骨悚然：如果复古会成功重启系统，不仅当前的技术成果会被抹去，整个文明都可能被强制"归零"！
风雪夜，一队快马悄然离开京城。马背上的周琰裹紧斗篷，怀中的皇帝密令还带着体温："务必摧毁发光岛。必要时...可使用铅室里的'那个'。"
在他身后，京城的万家灯火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形光点正在游荡。而更远处的深山里，几个穿着前朝服饰的身影正跪拜在一块发光的∞形石碑前，吟诵着晦涩的咒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