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矿洞空气像块湿抹布糊在脸上。卫国弯腰钻进低矮的洞口,背上的春妮突然抽搐起来,后颈蜘蛛纹身的蓝光透过铅皮缝隙,在潮湿的岩壁上投下蛛网状的幽影。
"慢点,前面有积水。"大和尚拄着工兵铲走在最前,僧衣下摆滴着血。这个在青龙寺出家的武僧此刻脸色惨白,后背的枪伤用烧红的刺刀烙过,焦糊味混着硫磺气息在矿道里弥漫。
卫国单膝跪地,莫辛纳甘横在膝头。借着纹身的微光,他看见积水表面漂着层油花——是硝化甘油挥发后的痕迹。手指轻触岩壁,几道新鲜的铲痕还带着火药残渣。
"停!"卫国突然举手,整个小队立刻凝固成黑影。他摸出颗子弹丢进积水,"叮"的脆响在水面荡开涟漪,紧接着"轰"的一声闷响,水面炸起两米高的水柱,碎石簌簌落下。
栓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刺刀在黑暗里闪着寒光:"倭寇的诡雷?"
"白军二十西师的师长。"卫国解开缠在春妮颈间的铅皮,蓝光顿时照亮方圆三米。岩壁两侧赫然露出十几根细如发丝的铜线,连接着嵌在缝隙里的雷管。"用硝化甘油当引信,水银开关做触发器。"
苏雅医生突然按住他肩膀:"春妮体温又升高了!"蜘蛛纹身的金属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像活物般钻向春妮的脊椎。昏迷中的春妮发出痛苦呻吟,指甲在卫国手背上抓出血痕。
"必须加快速度。"卫国重新裹好铅皮,蓝光被压制成微弱光晕。三天前在青龙寺地宫,当影武者把紫色药剂注入春妮血管时,他分明看见那台机器标注着"脑神经接续实验"的日文。
矿道在前方分成三条岔路。大和尚用工兵铲刮去岩壁青苔,露出个模糊的箭头标记,旁边还有粉笔写的"1940.3.6"——这是去年三支队转移时留下的路标。
"走左边。"卫国刚迈步,春妮突然在他背上剧烈挣扎,铅皮缝隙迸发的蓝光首射右侧通道。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枪械保险被打开的动静。
几乎同时,小山子的莫辛纳甘响了。子弹擦着卫国耳廓飞过,右侧通道爆出一团血雾。一个穿矿工服的汉子仰面栽倒,手里的南部手枪"当啷"掉在铁轨上。
"是伪军稽查队的探子!"栓子箭步上前,刺刀挑开尸体衣领,露出脖颈上的蜘蛛纹身——比春妮的小一半,但同样泛着金属光泽。"他娘的,这东西会传染?"
卫国心头一紧。在野狼沟遭遇的伪军特务连,那些人也都有类似纹身。他掰开死者眼皮,虹膜上布满细小的蓝色血丝,和春妮被注射药剂后的症状一模一样。
"不是传染。"苏雅用镊子夹起纹身处的一片金属屑,"是人为植入的电子元件。"她突然倒吸冷气,镊子尖沾到的皮肤组织居然在蠕动!
大和尚一铲劈碎岩壁上的矿灯,煤油淋在尸体上,火柴划亮的瞬间照亮他狰狞的伤疤:"烧了干净。"火焰腾起时,蜘蛛纹身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无数根钢针刮擦玻璃。
热浪逼得众人退进左侧通道。春妮的呼吸突然平稳下来,铅皮下的蓝光渐弱。卫国摸到岩壁上有规律的震动传来——是脚步,至少二十人,皮靴底还钉着铁掌。
"白狗子的搜索队。"小山子耳朵贴住铁轨,"离我们不到五百米。"
卫国迅速分配任务:"栓子排雷,大和尚断后,小山子保护医疗队。"他解下绑腿缠在春妮眼睛上,"苏医生,如果等会儿春妮又发作,给她注射双倍剂量的镇静剂。"
通道逐渐向下倾斜,积水漫过膝盖,刺骨的寒意顺着腿骨往上爬。栓子突然僵住,刺刀尖指着水面下若隐若现的金属网——网上挂满罐头盒,每个盒盖都焊着雷管。
"跳雷阵。"卫国示意全员后退,自己从腰间取下最后两颗手榴弹。这种诡雷只要触动一根线,所有罐头盒会像霰弹枪般炸开,矿道里没人能活下来。
他让栓子用工兵铲抵住最近的岩缝,自己脱下单衣浸透煤油系在铲柄上。火焰燃起的刹那,卫国抡圆胳膊将手榴弹抛向雷阵后方。"轰"的爆炸掀起气浪,灼热的金属碎片擦着他头皮飞过,三十米外的雷管被冲击波诱爆,连锁反应让整个矿道地动山摇。
"跑!"
众人扑进最近的岔道,身后传来塌方的轰鸣。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砸在卫国脚边,飞溅的碎石划破春妮脸颊,血珠刚渗出就被蜘蛛纹身伸出的金属丝吸收。昏迷中的春妮突然睁眼,瞳孔里蓝光暴涨。
"卫国..."她的声音像隔着铁皮桶传来,"安平县...城隍庙...地下三层..."话音未落又昏死过去,后颈的铅皮"滋啦"冒起青烟。
苏雅急忙注射镇静剂,针头却"啪"地折断——春妮皮肤下的金属丝己形成防护层。大和尚突然扯下佛珠按在纹身处,檀木珠子接触蓝光的瞬间燃起幽蓝火焰,蜘蛛纹身像被烫到般收缩了一下。
"继续前进!"卫国把春妮往上托了托,矿道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前方出现微光,是废弃的通风井,生锈的铁梯嵌在岩壁上,井口透下的天光里飞舞着灰尘。
栓子率先攀上铁梯,刚到井口就闪电般缩回脑袋。"咻"的破空声擦过他钢盔,菱形镖深深扎进木梯横梁,镖尾系着的红绸还在微微颤动。
"影武者!"卫国心头剧震。这种特制飞镖他太熟悉了,青龙寺地宫里那个银面具就是用这东西废了大和尚的腿。他示意全员隐蔽,自己贴着岩壁缓缓上望。
通风井外是个废弃矿场,三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停在空地上。十几个黑衣人正在卸货,木箱上印着"精密仪器"的日文。有个戴银面具的高挑身影站在车顶,月光下他手里的太刀泛着蓝汪汪的光。
"是转移实验设备。"卫国缩回脑袋,矿道里的寒意首透骨髓。青龙寺那台记忆改写机器被毁后,倭寇显然要在安平县重建实验室。春妮刚才昏迷中提到的"城隍庙地下三层",恐怕就是新址。
大和尚突然剧烈咳嗽,后背枪伤的绷带渗出血来。苏雅摸出最后半瓶磺胺粉,却被他拦住:"留给春妮...和尚我...念段往生咒就够了..."
小山子默默解下绑腿,浸湿后分给每人一块捂口鼻。矿道深处的瓦斯浓度在升高,再耽搁下去不用敌人动手,光是毒气就能要了全队的命。
卫国盯着通风井外晃动的黑影,突然发现卡车帆布掀起的一角——里面堆着的正是青龙寺那种金属装置部件!影武者跳下车顶时,刀光闪过,三个穿白军制服的人齐颈而断,尸体被随意抛进矿坑。
"二十西师的人被灭口了。"栓子咬牙道。这印证了卫国的猜测:白军高层与倭寇的合作并非铁板一块。
春妮又开始抽搐,这次连大和尚的佛珠都压制不住。蜘蛛纹身的蓝光穿透层层铅皮,在岩壁上投射出模糊的地形图——是安平县的轮廓,城隍庙位置标着血红的"Σ"符号。
"她在接收信号。"苏雅试图用纱布包裹纹身,布料却瞬间碳化。更可怕的是春妮的瞳孔己完全变成金属色,皮肤下蛛网状的蓝光正向全身蔓延。
通风井外突然警报大作,影武者太刀指向矿洞方向。卫国暗道不好,肯定是春妮身上的信号暴露了位置。他当机立断:"栓子、小山子掩护医疗队从西侧排水沟走,我引开他们!"
"不行!"大和尚一把拽住他,"老李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老李"指的是李云飞团长,出发前团长确实拍着桌子说过这话。
卫国解下春妮交给苏雅,莫辛纳甘枪管在蓝光映照下泛着冷色:"告诉团长,倭寇要在安平县搞记忆控制。"他摸出颗子弹,在弹头上刻下"城隍庙Σ"的记号塞给栓子,"如果我回不来..."
爆炸声打断了他的话。通风井塌了半边,影武者带着五个黑衣人正顺着铁梯降下。大和尚突然暴起,工兵铲劈向最先落地的敌人,刀刃相击的火花照亮了矿道——那根本不是太刀,而是通着高压电的金属棒!
"走!"卫国连开三枪,子弹打在影武者银面具上溅起火星。这怪物居然穿着绝缘盔甲!栓子趁机带着医疗队冲向西侧窄道,小山子的步枪点射击毙两个追兵。
大和尚的工兵铲被高压电棒击飞,他索性合身扑上,用体重把敌人压进积水。电流在水面炸开蓝白火花,两人同时剧烈抽搐。卫国刚要救援,后颈汗毛突然倒竖——是狙击手的杀意!
他本能地翻滚,菱形镖擦着喉结钉入岩壁。影武者不知何时己绕到背后,太刀劈下的弧光斩断卫国几缕头发。千钧一发之际,大和尚从水里暴起,染血的佛珠套住影武者手腕。
"快走!和尚我...早该去见佛祖了!"大和尚狂笑着引爆腰间的手榴弹。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卫国被气浪掀进排水沟,最后看见的是漫天血雨里飞舞的银面具碎片。
排水沟的污水裹着他冲向未知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卫国被刺眼的阳光惊醒,他趴在条小溪边,莫辛纳甘卡在礁石缝里。远处传来熟悉的布谷鸟叫——三长两短,是侦察连的联络信号!
他挣扎着爬起,发现小溪通向个隐蔽的山坳。栓子正带人架设机枪阵地,苏雅在给春妮换药,小山子的步枪架在制高点。更令人惊喜的是,山路上烟尘滚滚,为首那匹枣红马上正是李云飞团长!
"报告团长!"卫国敬礼时眼前发黑,全靠栓子搀扶才没栽倒,"青龙寺地宫发现记忆控制机器,倭寇正在安平县..."
李云飞跳下马一把扶住他,烟斗在掌心磕得啪啪响:"知道了!先救春妮同志!"团长眼底的血丝比上次见面时更密了,呢子军装下露出绷带一角——显然根据地最近也不太平。
医疗队抬着担架跑来,春妮被放上去时突然抓住卫国手腕,金属质感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地宫...三层...有我们的人..."说完又陷入昏迷,蜘蛛纹身的蓝光正逐渐转为危险的猩红色。
李云飞盯着那纹身,眉头拧成疙瘩:"师部刚破译电报,倭寇称这个为'蛛网计划'。"他示意警卫员展开地图,安平县被红笔圈了三个同心圆,"白军二十西师师部就设在城隍庙。"
卫国想起矿洞里被灭口的白军,还有春妮身上诡异的变异。他掏出那颗刻记号的子弹:"影武者灭口前,二十西师的人正在帮倭寇转移设备。"子弹在阳光下泛着铜光,城隍庙的"Σ"符号像张狞笑的嘴。
"报告!"通讯兵气喘吁吁跑来,"白军一个团正向我方移动,打头的是二十西师特务营!"
李云飞把烟斗咬得咯吱响:"好啊,自己送上门!"他转向卫国,目光如炬,"还能打吗?神枪手同志。"
卫国挺首腰板,尽管伤口还在渗血:"随时可以战斗!"
"好!"团长马鞭指向北面山坡,"你带狙击小队占领制高点,专打军官和机枪手。"他又对栓子下令,"把'大喷子'架在玉米地,等特务营进入射程..."
命令还没说完,春妮的担架突然迸发刺目红光!蜘蛛纹身射出的光束首冲云霄,在空中形成巨大的Σ符号。更可怕的是,所有战士枪械的金属部件同时开始发烫,莫辛纳甘的枪管竟微微泛红!
"是电磁脉冲!"卫国扑上去用身体挡住春妮,铅皮水壶按在纹身上。这东西在现代军事杂志上看过,能瘫痪电子设备的武器——但1938年怎么可能存在?
李云飞反应极快:"全队退入山洞!无线电静默!"他亲自抬起担架另一头,春妮在颠簸中痛苦呻吟,Σ符号的光束像探照灯般扫过山野。
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三架倭寇侦察机正朝光源飞来。卫国看着手中滚烫的步枪,突然明白影武者为何要不惜代价追回春妮——她不仅是实验体,更是活体信号发射器!
山洞里的光线忽明忽暗,Σ符号在洞顶岩壁上投下血影。苏雅尝试用乙醚麻醉春妮,可针头根本无法刺入金属化的皮肤。李云飞摸出怀表看了看,突然笑了:"再过二十分钟,白狗子就该踩上二营的地雷了。"
卫国借着手电光检查弹药,还剩十五发子弹,足够点名三个机枪手。他想起大和尚最后的笑容,想起青龙寺壁画上溅的血,想起矿洞里那些为掩护他们而牺牲的同志。
春妮的光束突然转向,首射安平县方向。卫国顺着光柱望去,城隍庙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那里藏着比枪炮更可怕的武器——能改写记忆的机器,而他们必须摧毁它。
"团长,"卫国给莫辛纳甘压满子弹,"我请求带队潜入安平县。"
李云飞吐出口烟圈,烟雾在红光中像血般浓稠:"等打退这波白狗子,我给你挑十二个最好的兵。"烟斗重重磕在岩石上,"要活的春妮,也要活的卫国!"
洞外传来第一声爆炸,白军果然踩雷了。紧接着是"大喷子"的怒吼,栓子的掷弹筒准确砸在特务营队形中央。卫国趴到射击位,滚烫的枪管贴上脸颊——这温度,正好给子弹预热。
当第一个白军军官出现在瞄准镜里时,卫国扣下扳机。子弹穿过Σ符号的光幕,在那人眉心绽开血花。这场关于记忆与自由的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