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余震还在梁间缠绕,探春的指尖己经掐进林悦的袖口。
松香混着雪水的潮气在两人鼻尖萦绕,案几上的碎瓷片突然被风掀翻,在青砖地上迸出尖锐的响。
"浆洗房晾着的祭服里,夹着周瑞家的绣春囊。"探春的耳坠蹭过林悦颈间朱砂印泥,在苍白的皮肤上拖出血痕似的红印,"环儿昨夜在角门收了包药粉,赵姨娘今早往西院送了两匣子金丝枣......"
林悦袖中的玄鸟玉坠骤然发烫,太妃寿宴上鸽血红宝石的光泽与眼前朱砂印泥重叠成刺目的红。
她反手握住探春腕间的翡翠镯子,冰凉的玉质却让掌心汗意更甚:"三姐姐怎知他们要借冬至祭礼?"
"昨儿给老太太送茯苓霜,正撞见赵姨娘在耳房描花样子。"探春抽回手时带翻了案头砚台,松烟墨泼在碎瓷片上,将五爪夔龙纹染成狰狞的黑龙,"那花样是给祭礼经卷包封用的,偏用了九瓣莲纹——你可记得元妃省亲时......"
檐外北风突然撕开半扇窗棂,雪粒子裹着枯叶砸在《大悲咒》经卷上。
林悦盯着经卷封皮暗银色的莲纹,玄鸟玉坠的棱角几乎刺破掌心。
九为极数,九瓣莲纹本该是太妃专用,元春当年正是栽在这逾制的罪名上。
"浆洗房绣春囊里的合欢香,西院金丝枣夹带的砒霜,再加上这包经卷......"林悦用银簪挑起案上碎瓷,月光在贾琏私卖的官窑瓷片上折射出幽幽蓝光,"环三爷倒是会借东风。"
五更梆子响时,林悦站在库房褪色的朱漆门前。
守夜的婆子蜷在炭盆边打盹,玄鸟玉坠贴着她腕间跳动的血脉,像只蛰伏的活物。
她从袖中抖落半截金丝枣核,正落在婆子打翻的茶汤里。
"劳烦妈妈把这枣核埋在东南角。"林悦将碎银塞进婆子油腻的掌心,腕间玉坠在月光下泛着血丝似的纹路,"听说埋过金丝枣核的土,能养出带金线的毒蘑菇呢。"
三日后,赵姨娘房里的二等丫鬟春燕在角门摔了食盒。
滚落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里,混着几片印有荣国府私章的信笺残片。
当夜西院小厨房走水,救火的婆子们从灰烬里扒出半本染血的账册,封皮上九瓣莲纹被火舌舔成了焦黑的骷髅。
冬至前夜,林悦跪在佛堂誊写经卷。
玄鸟玉坠悬在香案边缘,将月光切成细碎的银屑。
门外传来衣料摩擦声时,她故意打翻朱砂印泥,鲜红的液体漫过包封的九瓣莲纹,在青砖地上蜿蜒成凤尾花的形状。
"姑娘仔细手冷。"司棋提着灯笼进来添香,火光扫过经卷包封时突然顿住,"这莲纹怎么......"
"前日三姐姐送的新花样子,说是南边时兴的。"林悦将染血的帕子压住包封边缘,玄鸟玉坠在香案阴影里发出嗡鸣,"你闻这朱砂可香?
掺了玫瑰汁子熬的,比往常的亮堂些。"
子时的梆子惊飞了檐下寒鸦,赵姨娘房里的烛火彻夜未熄。
贾环在窗纸上戳破的窟窿里,看见母亲将金丝枣核碾成粉末,混着砒霜倒进祭礼用的雄黄酒。
更鼓声中,库房东南角的泥土微微拱动,几簇金线蘑菇顶开雪层,在月光下舒展着带毒的伞盖。
佛堂的檀香被北风撕扯得七零八落,林悦跪坐在蒲团上,耳畔传来远处更夫敲击梆子的回声。
玄鸟玉坠悬在香案边缘轻轻摇晃,将月光切割成细碎的银鳞,落在她誊写的《金刚经》包封上。
九瓣莲纹边缘的朱砂印泥己经干涸,像道凝固的血痂。
"姑娘,西院送来的雄黄酒。"司棋提着雕花食盒进来时,袖口沾着炭灰,显然是刚从救火现场过来。
食盒开启的瞬间,林悦嗅到砒霜特有的杏仁苦味混在酒气里。
她指尖抚过包封上的莲纹,玄鸟玉坠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窗纸外闪过赵姨娘石榴红的裙角,林悦故意用沾着朱砂的笔尖在经卷边角晕开一朵红梅:"这酒搁在供桌下温着罢,祭礼时用才不失礼数。"司棋转身时碰倒了烛台,火苗舔过食盒边缘,将九瓣莲纹映得如同燃烧的鬼脸。
三更时分,林悦裹着灰鼠斗篷立在库房檐下。
东南角的毒蘑菇己经长到拇指大小,金线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她将袖中藏着的半片信笺塞进蘑菇伞盖下,那是前日从赵姨娘房里顺来的祭礼清单,边角还沾着桂花糖蒸栗粉糕的甜腻。
"环儿!"赵姨娘压低的呵斥声从回廊转角传来,贾环怀里的瓷瓶与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林悦后退半步隐在廊柱阴影里,玄鸟玉坠贴着肌肤发烫,她看见贾环袖口露出的砒霜纸包被月光照得惨白。
冬至寅时,祭礼用的青铜鼎炉刚在祠堂前摆好,赵姨娘便迫不及待地捧着雄黄酒上前。
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划过酒坛封口,九瓣莲纹在晨曦中泛着血色。
林悦注意到她特意将酒坛摆在经卷供品旁边,两处的莲纹恰好拼成完整的十八瓣——正是太妃寿宴时元春被参奏的数目。
"悦姑娘,老太太传各房去请安。"鸳鸯突然出现在月洞门边,鬓角还沾着晨露。
林悦心头微动,瞥见赵姨娘正将雄黄酒往祭台上端,翡翠镯子碰在青铜器上溅起几点酒液。
她故意将誊写的经卷遗落在蒲团旁,九瓣莲纹包封恰好压住赵姨娘石榴裙的流苏。
荣禧堂前的青石板还凝着霜花,林悦迈过门槛时听见里间传来瓷器碎裂声。
贾母惯用的缠枝莲纹茶盏碎在波斯地毯上,王夫人攥着佛珠的手指节发白,邢夫人正用帕子掩着嘴角的冷笑。
"太医说怕是风邪入体。"鸳鸯附在林悦耳边低语,热气呵在她耳垂的朱砂痣上。
林悦余光瞥见赵姨娘正悄悄退出人群,石榴红的裙摆扫过她故意遗落的经卷,包封上的九瓣莲纹沾了雄黄酒,在晨光中晕染成诡异的绛紫色。
玄鸟玉坠突然在衣襟内剧烈震动,林悦借口更衣转出穿堂。
经过祠堂时,她看见司棋蹲在祭台前擦拭酒渍,染着雄黄酒的帕子正往誊经的宣纸上按。
晨风卷起经卷包封,那些被酒液晕开的莲纹竟渗出暗红血丝,在宣纸上蜿蜒成元春省亲时戴过的九凤衔珠冠形状。
林悦退后半步,后腰抵在祠堂的乌木楹联上。
楹联"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的"育"字突然剥落一块金漆,露出底下暗褐色的陈旧血迹。
玄鸟玉坠的嗡鸣声越来越急,她突然意识到经卷上的血丝并非朱砂——那些暗红纹路正顺着宣纸纤维,悄悄爬向供着雄黄酒的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