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抵住心口蛛毒纹的刹那,青铜水漏恰好发出子时整点的嗡鸣。
落子霖盯着安子俊袖口蜿蜒的血迹,那是半个时辰前被夜澜风剑气所伤——她早算准孔雀蓝剑穗扫过窗棂时,安子俊必会分神查看鹧鸪暗号。
"梅园规矩,拜师礼当饮三杯黄藤酒。"她突然抬脚勾起案几边的青玉壶,琥珀酒液精准注入安子俊先前放下的杯盏。
掺了玉髓粉的解毒药引遇到金箔,在杯底凝成蛛网状结晶。
安子俊的剑锋颤动半寸。
这个破绽足够让落子霖的银丝缠住他腕间云纹剑柄,三个月前渭水竹笛断裂的脆响在她耳畔复现。
当时竹逸风师兄教她的缠丝手,此刻正绞着安子俊的命门。
"赌约是接你一剑。"她迎着剑锋上前半步,锁骨处的蛛毒纹爬上脖颈,"安王殿下莫不是怕我受不住?"
雨幕里传来第二声鹧鸪啼叫。
安子俊突然收剑回鞘,染血衣袖拂过案头《梦溪笔谈》,那些逆向流动的血色纹路骤然停滞。
他抓起酒杯的力道让金箔结晶碎成齑粉:"你当真以为这局能破?"
落子霖腕间银丝突然绷紧。
三个月前师傅梅启贤在蛛毒发作时说过,当蚀骨香遇到玉髓粉会泛出槐花气味——此刻她闻到了。
"我要走的路,从来不在局中。"她劈手夺过酒杯仰头饮尽,喉间灼烧感与当年吞下蚀骨香解药时如出一辙。
袖中暗藏的半枚血玉硌得掌心发疼,那是竹师兄咽气前塞给她的。
安子俊突然暴起出剑。
这一剑刺穿雨幕时带起七年前他们在梅园初遇时的竹叶香,剑锋没入左肩的剧痛让落子霖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是渭水河面破碎的月光。
"你故意偏了三分。"她握住剑刃往前送,鲜血顺着云纹剑槽滴在《梦溪笔谈》停滞的血脉图上。
机关鸢残骸坠地的闷响混着第三声鹧鸪啼,子时三刻的铜壶滴漏震得案头烛火摇曳。
安子俊苍白的脸在烛光里像尊裂开的玉像。
他抽剑时带出的血珠溅到酒杯残液里,玉髓粉与蚀骨香混合的槐花香突然变成腐草气息——这是毒发的征兆。
"拿解药来!"他掐住落子霖淌血的肩膀,指尖触到她颈后那道陈年剑疤。
那是拜入梅园第一天,竹逸风试剑时留下的。
落子霖笑着摸出袖中青玉杯。
杯底沉淀的金箔与血混合后,映出安子俊瞳孔里晃动的烛火,像极了她出师那夜梅园将熄的灯笼。
"最后一口酒。"她将混着两人鲜血的酒杯推过案几,碎裂的机关鸢零件突然在雨中发出类似竹哨的尖啸。
这是柳鸿鹄改装时留的暗号——当铜壶滴漏与机关鸢残响同频,就是毒阵逆转之时。
安子俊的手悬在酒杯上方。
窗外逆流的血色纹路开始重新蔓延,而落子霖锁骨处的蛛毒纹正褪成浅灰。
雨声中传来第西声变调的鹧鸪啼,本该在五里外的夜澜风佩剑声却清晰可闻。
(铺垫悬念结尾)
酒杯边缘的混血泛起诡异涟漪时,安子俊突然按住心口。
他袖中《梦溪笔谈》的书页无风自动,那些曾被血色浸透的字迹正在褪成空白。
落子霖垂眸掩住瞳孔骤缩——本该生效的玉髓粉,此刻在杯底凝成了梅园禁地冰棱的形状。
青玉杯沿的血纹在烛火下泛出琥珀光晕,安子俊指节叩在案几上的震动让冰棱结晶裂开细纹。
他忽然抓起酒杯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杯底残余的金箔碎片粘在唇上像抹未擦净的血痕。
落子霖肩头的剑伤随着呼吸起伏渗血,却在看到对方咽下酒后瞳孔骤缩——安子俊握着空杯的手掌纹丝未抖,本该泛青的指尖依旧苍白如雪。
"不可能......"她踉跄着扶住案几,袖中暗藏的半枚血玉突然发烫。
三个月前在梅园配药的情景如走马灯浮现:师傅给的蚀骨香瓷瓶与安神散陶罐,并排摆在药柜第三层。
雨幕里的鹧鸪啼叫化作竹师兄临终的咳嗽声。
那日竹逸风抓着她的手腕,血玉烙进掌心的温度与此刻分毫不差:"小霖子配药总记混格子......"
"你换了药。"安子俊的声音惊醒了檐角铜铃。
他指尖擦过杯沿残留的槐花香,本该致命的毒酒此刻泛着安神散的甘苦——正是三日前落子霖从他书房顺走的西域贡品。
机关鸢残骸在雨中发出最后一声竹哨音,落子霖望着案头《梦溪笔谈》褪尽的字迹,突然想起七日前那个雨夜。
她躲在安王府药房梁上,本该取最左侧的蚀骨香,手指却鬼使神差伸向了右侧陶罐。
安子俊突然剧烈咳嗽,苍白的脸泛起病态潮红。
这模样与十五岁那年雪夜重合——彼时他刚替落子霖挡下刺客毒镖,靠在梅园药炉旁也是这般咳着血笑:"小哭包又要偷换解药?"
"闭嘴!"落子霖猛地挥袖打翻烛台,火星溅到安子俊染血的袖口。
她摸出藏在靴筒的短刃抵住他咽喉,刀刃却在触到脉搏时生生偏开半寸。
雨丝裹着夜澜风的剑鸣逼近窗棂,安子俊突然握住她持刀的手。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七年前梅园初遇,他也是这样抓住她偷药的手。
"你既舍不得,何必设局?"他指尖划过她腕间陈年咬痕,那是十二岁试毒失控时留下的。
掌心血玉突然发出蜂鸣,震得落子霖险些握不住刀。
阁楼外传来柳鸿鹄特有的三长两短叩门声,这是毒阵失效的暗号。
落子霖望着安子俊映在窗纸上的侧影,突然看清他领口内若隐若现的蛛毒纹——与她锁骨处的印记同出一脉。
"师傅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她颓然松手,短刃坠地时割断了自己一缕鬓发,"血玉认主后,梅园禁地的冰......"
安子俊突然捏住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唇上咬出的血痕。
这个带着药香的动作让落子霖想起拜师第三年,他扮作药商来梅园时,也曾用同样手法试过她脸上的易容。
"小霖子。"他忽然换了年少时的称呼,染血的衣袖拂过她肩头伤口,"你可知为何每次试毒,我都能活着走出梅园?"
雨声中混入机关鸢重新启动的齿轮声,落子霖感觉后颈旧疤开始发烫。
那是竹师兄最后一课教的——当杀手产生第二个不忍心时,就该死了。
"滚!"她突然发狠推开安子俊,抓起案上《梦溪笔谈》砸向铜壶滴漏。
古籍撞翻水漏时,子时末刻的嗡鸣与夜澜风破窗而入的剑气同时抵达。
安子俊旋身接住飞溅的铜壶碎片,掌心被割破的伤口滴在古籍空白处,竟重新晕开血色纹路。
他望着退到窗边的落子霖,忽然轻笑出声:"你总说我像竹逸风。"
这句话如定身咒般钉住落子霖。
她摸到窗棂机关的手剧烈颤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汹涌而来:竹师兄咽气前塞给她血玉时,领口滑出的蛛毒纹分明是双生印。
夜澜风的剑锋刺破雨幕的刹那,安子俊突然掷出手中铜壶。
飞旋的青铜器撞偏剑势,在墙面炸开的碎片中,他袖中滑出的半枚血玉正与落子霖那枚严丝合缝。
"该生效了。"他对着破窗而出的身影轻语,指尖着酒杯边缘的裂痕。
雨丝飘进来打湿案头,褪色的《梦溪笔谈》上,血色纹路正悄然爬向"安"字最后一笔。
阁楼外柳鸿鹄的暗号突然变调,本该昏迷的安子俊却俯身拾起地上断刃。
刃口映出他唇角微扬的弧度——那里沾着半片金箔,在烛光下闪得像偷藏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