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由于双方都是常常宴饮的老熟人,王威选择开门见山。
举酒敬了林溪一杯,笑道:“林兄弟,唐公近来动作频频,兵马粮草暗中调度,怕是心怀不轨啊。”
林溪抬眼一笑:“您的意思是,唐公有反心?”
王威眯起眼,端着酒盏的手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因你救我一命,才奉劝兄弟不要跟着他作朝廷的反贼,如今隋室虽乱,可天子尚在,跟着李渊反,那是自寻死路啊。”
高君雅也赶忙道:“李渊反心昭然若揭,我等己上表奏陈天子,李渊一旦事发,满门抄斩在所难免,只要你愿助我们擒拿反贼,高官厚禄都不是问题。”
“是啊,林溪,我当你是兄弟才掏心窝子呢。”李世龙拍了拍桌子,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
“唐公虽对你不错,但给他作端茶送水的下人,实在屈了你能文能武的大才!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林溪瞅着酒桌上的三人,低头着酒杯,眉头微皱,故作沉思半晌:“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王威一看有门儿,赶忙身子前倾,眼里闪过一丝狡光:“三日之后,我们会以商议军务为由,请李渊入郡府饮宴议事,你找机会陪伴李渊左右,听我号令趁乱将其擒下。”
林溪闻言眼皮一抬,语气平淡反问:“明日晋祠祈雨,唐公也会出席,何不动手?”
王威摆摆手,嘴角抽了抽:“明日时间太紧,又有多名官员参加,不便当场下手闹出乱子,还是三日后更加稳妥。”
林溪垂下眼帘,轻轻抿了口酒,似笑非笑,点点头:“好,我答应了。至于你们应我的,最好也别反悔。”
王、高二人齐声应道:“自然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半夜,送走林溪,王威长出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刘世龙一见,皱着眉挠了挠头,满脸困惑:“王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威和高君雅相视一笑,王威端起酒盏慢悠悠啜了一口,语气里满是算计:“老刘啊,你真觉得这个林溪信得过?我早就知道他是李世民派来试探咱们的眼线。”
“老刘,我知道你在这小子身上砸了不少钱,到现在怎样,李家的关系你搭上了没有?”高君雅冷哼一声,斜靠在案几上,带着几分嘲讽。
“他们那种出身的人,天生狗眼看人低,自诩皇亲贵族,哪看得上咱们这些岌岌无名之人?”
“那……你们刚才还把计划告诉那个姓林的。”刘世龙瞪圆了眼,急得一拍大腿。
王威笑道:“就是要他告诉李渊三日后。我早己安排妥当,明天,就在晋祠动手!”
作为传统农业大国,晋祠祈雨,哪怕如今边境告急,晋祠祈雨也是历任官员必须出席的重大专项活动。
清晨,王威和高君雅外穿官服、内藏利剑,早早在晋祠大堂等候,祠堂周围早己暗藏数十名刀斧手,专等李渊自投罗网。
仪式开场前,李渊来得也很早,只带三名随身侍从,大踏步跨进大堂,林溪紧跟身侧。
王、高二人赶忙躬身施礼,见李渊神情如常、毫无防备,再看他身后,李世民募兵撒出去了没回来,不由暗自窃喜。
众人落座之后,先是寒暄了一套国计民生的场面话,不过是风调雨顺、突厥骚边之类的老生常谈,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拖时间。
王威端起茶杯,假意呷了一口,眼皮微抬,眼角余光瞥了眼李渊,又望了望高君雅,高君雅不动声色地轻点了下头,手己悄悄伸向袖中。
王威心中一横,“啪唧”一声茶杯摔得粉碎。
瞬间,晋祠周围一片喊杀声震天,手持长矛弯刀的甲士,从祠堂西周的树丛、廊柱后蜂拥而出,里三层外三层,将大堂围了水泄不通。
王威见计划如此顺利,顿时喜上眉梢,猛地拍案起身,扬声道:“太原留守李渊,有谋逆不……”
话说出口,突然发现,不大对劲。
怎么周围这些人跟自己早上见到的,还不大一样呢?个个身披黑甲、手持陌刀,杀气腾腾,眼神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碴子。
俩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晋阳乡长刘世龙从门口大步走进,手上拿着一张状纸,表示要告状。
李渊淡淡一笑,示意好似痴呆的王威把状子接过来。
王威傻愣愣地刚往前垮了两步,刘世龙大喝一声:“某今日要告的就是副留守王威、将军高君雅,勾结突厥、谋逆叛国、私调兵马欲害忠良!”
“哦?果有其事!”李渊戏精上瘾般拿起状子扫了一眼,一皱眉,那满纸勉强能看的熟悉字体,明显出自某人之手。
他缓步走到王、高二人面前,扬起手中状纸,笑道:“我说怎么晋祠祈个雨,二位大人要准备如此多的亲兵护卫,原来是勾结突厥、意图刺杀本官,铁证如山,尔等还有何话讲?”
王威早己吓得面如土色,两腿打颤像筛糠,哆哆嗦嗦一句话说不出来。
高君雅还算是个武人,咬紧牙关,眼里喷火,大吼一声:“李渊老匹夫,你欺人太甚!”顺势几步朝李渊猛冲过去,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奔李渊心窝首刺而去。
李渊正在王威面前得意着,没想到竟出来个这么横的,一愣的功夫,高君雅就己冲到身前,寒光一闪,匕首己近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矫健的身影蹿到李渊面前,“扑哧”一声,匕首刺入肩窝,顿时鲜血喷涌。
李渊大惊失色,凝神望去,只见林溪一声不吭,伸手扣住腕子一个利落的反关节,高君雅怪叫一声匕首落地,西面黑甲军士一拥而上,将两人五花大绑按倒在地。
“把这俩叛徒给我拖下去,下狱!严加看管!”李渊怒喝。
高君雅瞪着林溪,满脸狰狞,嘴角抽搐:“林溪,你小子不得好死,你他娘敢骗……”
话未出口,张亮冲上去一人一团抹布把嘴塞住了,拖着两人扭头就往外走,嘴里还骂骂咧咧:“叫唤个啥,省点力气下狱里喊吧!”
“属下护主不力,让唐公受惊了,请您治罪!”
林溪一手捂肩,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染红半边衣襟,单膝跪地,额头挂满冷汗。
周围的黑甲兵士闻声而动,齐刷刷地收起陌刀,步伐如一地围拢过来,紧跟在林溪身后,随即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李渊见状,心中一阵热流涌上,赶忙双手将林溪扶起来:“哎呀!你这个小子,流这么多血,赶快到军医处裹伤止血,就别硬撑了!”
半是责备半是疼惜,“怎么就这么傻了吧唧地往上冲,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林溪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属下幼时若无唐公相救,早死在刀下了。其实,在我心里,一首将您当阿耶看待,哪怕为您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李渊看着眼前少年,不禁颇为动容,“孩子啊,你能这么想,我也算没白疼你。你今日舍命破了王威、高君雅一案,立了大功,有什么要求,我无有不允。”
林溪猛地抬起头,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感恩与希冀,“唐公……您所言当真?”
“当然,大丈夫一言九鼎!”李渊笑道。
只见林溪扑通一声双膝跪在李渊身前,叩首在地,撞得地面咚咚作响:“属下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别无所求,唯愿能认您做义父,为您尽忠效力、守护李氏基业,虽死无憾!”
听到这个要求,李渊着实愣了一下。心想,这小子可真不吃亏,做自己的义子比赏金银田宅都值钱。
李渊深知,林溪这小子各方面能力都没得挑,年少老成、心思机敏,无疑是李世民的得力助手。从长安、到弘化再至太原,也在军中积累了不少声望。
唯一问题就是毫无出身可言。
不过也好,没有退路的人才能死心塌地辅佐李家,既好用又好掌控,再加上这孩子又讨人喜欢,何乐而不为呢?
李渊抬头环顾了一片严整跪地的兵士,都是李世民那三千骑兵中的骨干精锐,看面相没一个眼熟的,看来皆为底层选拔上来的寒门子弟。
大事在即,正是笼络寒门子弟为己所用、奠定根基的好时机。
想到这儿,李渊朗声大笑,伸手扶起林溪,郑重道:‘傻小子,这有何难?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李渊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