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房里,被一声嚎叫惊醒的大兵们,揉着惺忪睡眼、顶着鸡窝头,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瞅着眼前诡异的景象。
昨天干仗后一片狼藉、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的营房,一夜之间竟换了人间,干净得连亲爹都不敢认。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射进屋里,金灿灿的洒在青石地上,照得昨儿还满是泥泞的地板锃亮如新。
墙角那堆破鞋袜子没了影儿,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整齐锃亮的甲胄,皮革上的油光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炕沿上,每个人床头摆了个竹筐,筐边还挂了块牛皮,歪歪扭扭写着各人的名字——“李武”、“老张”、“冯二牛”,字迹虽丑,却透着股莫名的气势。
桌上摔碎的水壶茶碗全不见了,换成一溜木碗,碗口朝下摞得稳稳当当,旁边还搁着几个洗得发白的粗布巾。
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花草香气,像是灶房烧柴时掺了啥草药,淡淡的清香混着清晨日光的暖意,把昨儿那股汗臭脚臭马粪味儿冲得一干二净。
窗棂下摆了几盆刚摘的野花,嫩绿叶子挂着露珠,阳光一照,水珠儿闪得跟珍珠似的。
正对门,挂着那块木板,“内务条例”几个大字墨迹如新、熠熠生辉。
“咋个意思,这是?哇哈哈,难不成话本里讲的都是真的,谁家养的田螺成精咧!”
老张激动地大喊一声,想到夜里的美梦居然照进现实,大嘴咧得像个瓢。
“狗屁!我猜啊,嘿嘿,准是府里那些小丫头们瞧上咱们谁了,这是偷偷跑来收拾,想讨好咱呢!”
王麻子从被窝里探出个瘦猴脑袋,挤眉弄眼,笑得一脸猥琐。
突然,冯二牛大吼一声,震得窗框嗡嗡响:“都闭嘴!你们哪个混蛋偷老子上衣了?赶快给老子拿来!”
他披着被子跳下床,露出半个膀子和满身横肉,满屋扫了一圈,像是头被惹毛的野熊。
“拉倒吧,还披个屁的被子,赶紧撤了吧,就你这满身的黑膘老子还不惜得看咧。”李武撇着嘴,逗得众人一阵大笑。
“嘿,瞧瞧,咋还兴偷衣服了?老子上衣也没了,谁这么缺德?”
老张一掀被子,低头一看,昨儿那件灰扑扑的军袍也不见了,拍着大腿嚷起来。
士兵们乱吼吼地吵作一团,有人裹着被子跳脚骂娘,有人光脚满地找衣服,屋里又炸了锅。
突然,老张揉着眼睛挤到门口,指着外面惊讶地大喊:“兄弟们,衣服都在外面挂着呢!是林溪那小子干的!”
众人一愣,齐刷刷扭头往外看。
“好小子!”冯二牛嗷的一声冲了出去,裹着被子差点绊倒,大声嚷嚷道:“林溪!小兔崽子,老子上衣呢?给我拿出来!”
下一秒,院子里传来李世民慵懒轻佻的声音:“冯二牛,大早上嚷嚷个屁,你的衣服在我这儿呢。”
冯二牛扭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只见院子里的麻绳上挂满了灰布军袍,迎着朝阳在晨风中飘飘荡荡,像一面面灰色的旗帜,滴着水珠在阳光下闪得晃眼。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草药味儿,混着干草和布料清香,舒畅得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
再看李世民,懒洋洋靠着棵歪脖子树,手上正拎着冯二牛那件灰布袍。
湿漉漉的袍子还在往下滴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滴在黄土地上,溅起一圈圈小水花。
冯二牛一看,二公子居然拿着自己的脏衣服,那袍子昨儿还裹着他的汗臭脚气。
顿时又惊又怕,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二郎,不,二公子,我……我天大的胆子也不配让您给我洗衣服啊!”
他满脸涨红,低头不敢看,双手撑地,像是吓得魂儿都飞了一半。
这时,别的兵也裹着被子挤出来,见到这满院挂的衣服和手里滴水的二公子,愣了半晌,立马在冯二牛后头跪了一片,呼啦啦倒下一堆。
李武瞪大眼,声音都哽咽了:“二郎,您对我们真是……跟亲兄弟似的,俺老李没啥说的,这辈子跟定您了!”
他抹了把眼泪,鼻涕都快蹭被子上了。
老张跪着一阵低头窃笑,但再抬头就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嘿嘿,二公子,您这手艺比俺媳妇儿还好,俺昨儿那袜子臭得马都不待见,今儿咋闻着跟花似的?”
李世民扭头看看低头憋笑的林溪,顿觉好气又好笑。
这衣服是上一秒林溪刚塞他手里的,估计这小子一宿没睡,又大清早把自己拽过来,就等着在这儿演戏呢是吧,倒让自己白捡了份功劳。
罢了,既然做戏,总得有点效果吧。
李世民一甩手,把湿衣服丢到冯二牛怀里,水珠西溅。
“行了!别一个个哭天抹泪的,你们这堆臭衣服都是人家林溪的功劳,我不过是早来了两步帮帮他而己。”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透着股少年的懒散和真诚。
“最近大家都辛苦了,你们既是我李家的亲兵,那就都是我李世民的兄弟。”
“大到杀敌建功,小到衣食住行,我都会面面俱到,绝不让你们风里来雨里去还睡不好觉,吃不上热饭。”
“这营房脏得跟猪圈似的,瞧着都糟心,林溪这小子提的好,从今儿起,咱们得有个兵样儿!”
他顿了顿,扫了眼跪一片的护卫,嘴角一扬:“昨晚你们还打得热闹,现在瞧瞧,这屋子收拾得咋样?兄弟们心里有数了吧?”
听了李二这番情真意切的演说,众人甭管心里咋想,反正只要不是傻子,脸上都是一副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样子,跪在地上嗡嗡一片。
李世民扭头,把林溪推出来,笑道:“想必你们都看见了,从里到外,都是这小子的功劳。我带兵向来赏罚分明。”
从腰里掏出一袋钱,摇了摇,五铢钱哗啦啦脆响,“这是林溪应得的。”
林溪满脸堆笑接过,抱拳喊道:“谢您的赏!为二公子效劳,为兄弟们出力,义不容辞!”
李世民拍拍她的肩,郑重发声:“从即日起,营内实行轮值制,封林溪为‘内务什长’,营房内外‘内务’相关大小事宜,他全权负责。七日我来巡查一次,表现优异者赏,不听号令者,重罚!”
他扫了眼众人,眯眼一笑:“有人有话要讲吗?”
护卫们低头不吭声,冯二牛哼了声,李武咧嘴笑,老张挠头,满院儿鸦雀无声。
林溪笑嘻嘻地一抱拳,朗声道:“二公子,这些不过是小花样。咱们军中以能武为上,您这么提携我,怕是诸位哥哥们不服气。”
“不如这样,我林溪今早以武会友,以二公子赏的这袋钱坐庄,就三局,谁能上来赢了我,这钱就归他了!”
李世民一愣,心想这小子一套套的搞什么?见好就收还不行,非得整出点幺蛾子是吧,但话己经放出来,也只好由他折腾,就当检验近期训练成果了。
随即哈哈大笑:“好小子,有种!我准了!那今天晨训就看看,谁能抢下你这袋钱!”
他大手一挥,士卒们哄笑一片,齐声叫好,院子里立马热闹起来。众人呼啦一下围成个圆圈,把林溪包在正中。
林溪倒一点儿不慌,神情自若地把钱袋子往地上“啪”一蹲,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正抻着脖子首勾勾盯着钱袋咽口水的王麻子。
“麻子哥,看你这么积极,咱就当热身了。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