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卫军的旗帜在野人山升起后的第三天,侦察兵带回了令人不安的消息:政府军和勐古民族人民自卫军旧部竟然达成了临时停火协议,共同对付"叛军"。
"两支敌对的军队联手剿灭我们?"宋营难以置信地摇头,"这算什么?"
冷艳锯研究着侦察报告,眉头紧锁:"政治就是这样。对当权者来说,革命者比敌人更可怕。"他指着地图,"现在我们要面对来自两个方向的压力——东面的政府军,西面的果敢司令部部队。"
宋营推了推眼镜:"我们被夹在中间了。兵力对比至少是一比二十,弹药粮食也不足..."
"那就跳出这个夹击圈。"冷艳锯突然用刺刀尖在地图上划了个弧线,"向东南转移,进入萨尔温江流域。那里村寨密集,物产丰富,而且政府控制薄弱。"
"可那是各族混居区,语言不通,民风彪悍..."
"正因如此,才是建立根据地的好地方。"冷艳锯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勐古民族人民自卫军就该到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
计划很快制定出来:主力部队分批秘密转移;工作队提前进入目标区域联络群众;宣传队沿途散发传单,解释自卫军的宗旨。为了迷惑敌人,还留下小股部队在野人山活动,制造主力仍在的假象。
长征转移前的夜晚,冷艳锯独自在临时指挥所整理文件。油灯下,他反复阅读宋营留下的那份名单——上面不仅有愿意参军的青年名字,还详细记录了各村寨的人口、资源和矛盾。这个看似粗犷的老兵,竟有如此细腻的观察力。
"师长。"宋营轻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纸,"这是你要的《自卫军纲领》草案。"
冷艳锯接过来仔细阅读。文书起草的纲领简明扼要:第一条,自卫军是老百姓的军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第二条,实行官兵平等,建立士兵委员会;第三条,帮助群众生产,保护群众利益...
"再加一条。"冷艳锯提笔补充,"在自卫军控制的区域,废除一切苛捐杂税和高利贷,土地归耕者所有。"
宋营倒吸一口气:"这...这是土地革命啊!会得罪所有地主豪绅..."
"我们要依靠的是贫苦农民,不是地主豪绅。"冷艳锯放下笔,"记得赵杰为什么牺牲吗?就是为了让普通人有尊严地活着。"
文书沉默了。油灯噼啪作响,在墙面上投下两人巨大的影子。
次日黎明,转移行动开始。自卫军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沿不同路线向东南进发。冷艳锯带领指挥小组和最后一批伤员断后。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老村长带着一群村民匆匆赶来。
"同志,带上我们吧!"老人气喘吁吁地说,"政府军放出话来,要血洗帮助过你们的村子..."
冷艳锯看着这群扶老携幼的村民,心中一沉。带上他们会大大拖慢行军速度,但不带又...
"赵杰,通知各小组,调整路线掩护群众转移。"他最终下令,"宋营,把这事记入《自卫军纲领》:任何时候,群众利益高于军事便利。"
这支奇怪的队伍缓慢地向东南移动——前面是侦察兵,中间是自卫军战士搀扶着的老人和孩子,后面是赶着牲口、背着家当的青壮年。冷艳锯走在最后,不时回头观察是否有追兵。
第三天中午,他们到达萨尔温江的一条支流。河水湍急,唯一的桥梁己被炸毁,只剩几根摇摇欲坠的索链。
"工兵班,架设简易桥!"冷艳锯命令道。
战士们砍来竹子藤条,在索链上铺设临时桥面。就在第一批群众开始过河时,后方突然响起枪声——追兵到了!
"师长!是果敢司令部的部队!"哨兵大喊,"至少两个连!"
冷艳咒骂一声。果敢司令部部队熟悉他们的战术,比政府军更难对付。"赵杰,带一个班掩护群众过河!其他人跟我阻击!"
战斗瞬间爆发。果敢司令部部队来势汹汹,机枪子弹像雨点般扫来。自卫军依托河岸岩石还击,但火力悬殊,很快有几人负伤。
"顶住!再坚持十分钟!"冷艳锯一边射击一边大喊。
群众在枪声中惊恐地过桥。老村长的大妍吓得大哭,被母亲硬拉着走上摇晃的索桥。走到一半时,一颗流弹击中索链,桥面剧烈摇晃,冯妍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湍急的河水。
千钧一发之际,宋营纵身一跃,抓住大妍的衣领,自己却失去平衡坠入河中,瞬间被激流卷走!
"宋营!"冷艳锯目眦欲裂,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对岸树林里突然冲出几十个手持各种武器的山民,领头的是个独臂老人。他们一边向果敢司令部部队射击,一边接应过桥的群众。
"是傈僳族民兵!"宋营惊喜地喊道,"赵杰连长名单上联系过的人!"
有了这支生力军的支援,自卫军终于打退了追兵。当最后一名战士过桥后,冷艳锯下令炸毁索链,暂时阻断了追击。
对岸的独臂老人自称是附近村寨的头人,接到自卫军工作队的消息后,特意带人来接应。
"你们的事,我们听说了。"老人用生硬的汉语说,"不打老百姓的军队,我们帮。"
冷艳锯紧紧握住他粗糙的手:"谢谢!赵杰...就是掉河里的那个战士...找到他了吗?"
老人摇摇头:"急流危险,但我们下游有人,会留意。"
安置好群众后,自卫军在傈僳族向导带领下,继续向深山前进。这里的景色与野人山截然不同——茂密的热带雨林,陡峭的峡谷,偶尔出现的傈僳族高脚楼点缀其间。
"前面就是'鹰嘴崖',我们的寨子在那。"独臂老人指着远处一座形似鹰嘴的山峰,"到那里就安全了。政府军从不敢进我们的地盘。"
傍晚时分,队伍终于到达傈僳寨。这是一个建在山腰上的村寨,几十栋竹木结构的高脚楼错落有致,寨门两侧站着持弩的守卫。得知自卫军到来,村民们纷纷出来围观,孩子们好奇地摸着战士们的枪支。
冷艳锯被安排在头人的高脚楼里休息。刚坐下,高洪伟就急匆匆跑来:"师长!好消息!宋营找到了!下游的渔民救了他,只是摔断了两根肋骨,没有生命危险!"
冷艳锯长舒一口气,随即想起什么:"群众都安置好了吗?"
"都安排在各家各户。老乡们很热情,拿出了过冬的粮食..."高洪伟突然压低声音,"还有,各村寨来了不少青壮年,要求加入我们。现在报名点都排起队了!"
这出乎意料的热情让冷艳锯既感动又忐忑。他走到竹廊上,俯瞰整个寨子——空地上燃起了篝火,自卫军战士和村民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简单的食物。
有人在修补武器,有人在交流耕作经验,几个孩子好奇地跟着战士学认字...这景象莫名地和谐,仿佛他们本就属于这里。
头人走过来,递给冷艳锯一碗自酿的米酒:"冷师长,听说你们要建立'根据地'?"
冷艳锯点点头,简要解释了根据地的概念——既是军事堡垒,也是新社会的雏形。
头人沉默地听完,突然说:"三十年前,龙国远征军路过这里,有个军官也说过类似的话。后来他们走了,留下我们面对政府军的报复。"
"我们不会走。"冷艳锯坚定地说,"也不会让乡亲们独自面对报复。"
头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点点头:"明天我带你去见其他寨子的头人。萨尔温江流域有十二个主要村寨,如果他们都支持你..."
他没有说完,但冷艳锯明白其中的分量。这一带山高林密,民风彪悍,政府军一首未能有效控制。如果能获得本地民族的支持,自卫军就真正有了立足之地。
第二天一早,头人果然带着冷艳锯翻山越岭,拜访周边村寨。令冷艳锯惊讶的是,自卫军的名声己经传到这里,许多寨子主动表示愿意合作。
在一个克钦族寨子里,头人拿出珍藏的步枪:"这是当年英国佬留下的。我们寨子有三十条枪,年轻人都会用。如果你们真打政府军,我们加入!"
在另一个拉祜族村寨,长老们提出要自卫军帮助他们修建水利设施:"年年旱涝,粮食不够吃。政府只会收税,从不帮我们..."
走访持续了三天。回到傈僳寨时,冷艳锯带回了一摞协议——不是书面条约,而是各村寨头人口头承诺的支持:提供粮食、兵源、情报,甚至部分武装。
"不可思议..."宋营翻看着记录,"短短几天,我们就有了上千平方公里的活动区域,数万群众基础..."
"这才是真正的根据地。"冷艳锯站在鹰嘴崖上,俯瞰萨尔温江流域的苍茫群山,"有了人民的支持,我们就不再是无根之萍。"
当晚,自卫军召开了扩大的军事会议,邀请各寨头人代表参加。冷艳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鹰嘴崖建立常设指挥中心;在各寨组建民兵队,由自卫军提供训练;开辟几条秘密交通线,连接各个支持自卫军的村寨...
"还要办学校!"一个年轻的拉祜族头人插话,"我们的孩子想学汉字和算术。"
"还有医院。"傈僳族头人补充,"每年疟疾都死人。"
会议持续到深夜。最终达成协议:自卫军负责军事防御和骨干培训;各村寨提供粮食和兵源;共同修建基础设施,改善民生。
散会后,冷艳锯独自走到崖边。夜风吹拂着他疲惫的脸庞,远处萨尔温江的流水声隐约可闻。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连级师长变成了这支"勐古民族人民自卫军"的领导者,肩负着数千人的期望。
"师长..."宋营悄悄走过来,"有件事得告诉你。战士们...现在都叫你'司令'了。"
冷艳锯苦笑:"我算什么司令?"
"不只是战士。"宋营递过一张粗糙的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冷司令"三个字,"这是寨子里孩子们写的。对他们来说,你己经是希望的象征了。"
冷艳锯接过那张纸,久久不语。他想起了野人山上那面蓝旗,想起了播种玉米的大妍,想起了宋营说的"新世界"...也许,这一切牺牲和奋斗,终将开出意想不到的花朵。
"明天开始,"他最终说道,"我们得想办法解决粮食和药品问题。还有,派几个机灵的人去172团,联系李拥军他们..."
"师长...我是说司令,"宋营轻声纠正,"你觉得我们真能成功吗?"
冷艳锯望向远处的地平线,那里,第一缕晨光正悄悄爬上萨尔温江的水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路,一旦开始走,就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