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时间， 眨眼就过去了。 最后的这些日子里，我像是掉进了一场醒不过来的长梦。每天都 能感觉到永琰的记忆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楚，他的喜怒哀乐、他 的放不下的心事， 就跟掺了水的墨似的，慢慢在我心里晕开。
我 知道这是两个人的意识在往一块儿融，就像灶上熬的糖浆，咕嘟 咕嘟黏在一起就分不开了。
天元堂的灯笼还亮堂堂地挂着，纸窗户外头飘着鹅毛大雪。我坐 在长条案前攥着毛笔，笔尖悬在宣纸上一动不动。桌上铺的白纸 跟外头的雪地似的，半个字都没有，倒像是在等着我写封绝笔信。
" 师父， 今儿身子骨还爽利么？ " 小七的声音隔着门帘子传进来， 听着有点发颤。
我抬头挤出个笑： " 凑合， 就是乏得慌。 "
小七端着药碗掀帘子进来，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 您这些日子 老走神， 是不是心里憋着事儿？ "
我摇摇头没接话。这孩子哪能明白呢？这三十来天我算是看开了， 永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记忆就跟烙铁似的，在我魂儿里烫出印子来了。 我俩的魂儿眼瞅着就要揉成一个人， 这事儿板上钉钉， 改不了了。
" 小七啊， " 我嗓子眼发紧， " 要是哪天师父不在了 . . . "
" 呸呸呸！ " 小七急得首跺脚，药碗差点打翻， " 您是天元堂的顶梁 柱， 是我们这些徒弟的主心骨， 说什么不在的浑话！ "
我扯了扯嘴角没再言语。这孩子心眼实，说了也不懂。永琰那些 前世的执念就跟春蚕吐丝似的， 早把我裹得严严实实了。
天黑透了，我独个儿坐在天井里看星星。月亮白惨惨的光照在脸 上， 估计我这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儿晚上 就是萧舟最后的日子了。等明天日头一出来，我就得跟永琰的意 识彻底合二为一， 回到几百年前去下完那盘要命的棋。
" 萧舟。 " 永琰的声音冷不丁在脑子里响起来， 跟深井里的回音似 的， " 时辰到了。 "
我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奇怪的是心里头跟结了冰的湖面一样平静： " 来吧。 "
" 好。 " 永琰的声音松快了些， " 待会儿意识合上，咱们就回到乾隆 年间。 那盘棋可不光是下着玩， 那是要改朝换代的命数。 "
我点点头， 喉咙里跟塞了团棉花似的。穿越时空改命数？搁以前 我准当是说书先生扯闲篇。可如今永琰那些放不下的事儿早钻进 了我骨头缝里， 倒觉得这荒唐事再真不过了。
" 永琰， " 我嗓子发涩， " 要是真改了命数， 现下这世道会咋样？ "
" 时间这东西就跟串糖葫芦似的， 过去现在将来都串在一根签子 上。 " 永琰说得玄乎， " 咱们要是动了老签子，糖葫芦自然要变样。 不过到底能变出什么花儿来， 还得亲自回去瞧。 "
后半夜起了凉风，我眼皮子首打架。知道这是意识要合体的征兆， 索性闭上眼任由那股子吸力把我往梦里拽。
恍惚间瞅见永琰立在太和殿前头，穿着杏黄色的团龙袍，眉眼跟 刀刻似的。 他转身冲我一点头， 眼神倒比往日温和： " 萧舟， 该 咱们上场了。 "
两股子意识就跟熬化的糖稀似的，咕嘟咕嘟搅和到一块儿，分不 出你我。
再睁眼时，龙袍上的金线晃得我眼晕。乾隆爷坐在龙椅上捋胡子， 声如洪钟： " 永琰， 你说这夺嫡的烂摊子该怎么收场？ "
我挺首了腰杆子， 话赶话就溜出了口： " 皇阿玛， 儿子觉着兄弟 阋墙终究不是正道。这储君的位子，儿子情愿不要，但求手足和 睦， 朝堂安稳。 "
乾隆帝愣了片刻， 突然哈哈大笑： " 朕的十五阿哥， 倒是比朕通 透！ "
我垂着眼皮没吱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盘棋才刚摆开阵势，后 头还有的是杀招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