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香缭绕，大雄宝殿的金身佛陀低垂眉目，指尖拈着一朵将开未 开的优昙。
我跪在蒲团上， 掌心合十， 额前却迟迟触不到冰冷的 地砖 —— 惠芯临盆在即的腹痛声穿透经幡，一声声撞在鎏金柱上， 惊起檐角铜铃乱颤。
" 施主， 此签可要解？ " 老僧递来竹签， 签文被香火熏得发黄。
我 垂眼看去， 梵文旁缀着汉译： " 业风卷识入轮回， 爱河千尺浪难 摧。 "
殿外忽有惊雷劈落，紫电照亮了偏殿的耶稣受难像 —— 那是南怀 仁进献的贡品，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子双目泣血，与佛陀的悲悯遥 遥相对。
惠芯的呻吟骤然拔高，像一根丝线勒进骨缝，我恍惚看 见血水漫过青砖， 蜿蜒成《启示录》中硫磺火湖的形状。
" 殿下！ 娘娘胎位不正 . . . . . . " 产婆的尖叫刺破雨幕。我踉跄冲进 厢房， 见惠芯青丝散乱，唇上咬出的血珠正正滴在枕畔的《地藏 经》 上。 她攥住我手腕的力道仿佛要捏碎轮回： " 永琰 . . . . . . 你 听 . . . . . . 孩子在哭 . . . . . . 前世的哭声 . . . . . . " 剧痛中， 她竟在笑。
窗外暴雨如注，我分明听见乾隆的声音混在 雨里： " 钝锋藏拙， 方是帝王心术 . . . . . . "
闪电劈开夜幕， 惠芯的瞳孔倏地放大 —— 产婆捧出的婴孩浑身青紫，肩头赫然一枚莲花 形胎记， 与容妃画像上的守宫砂分毫不差。
" 阿弥陀佛 . . . . . . " 老僧的佛珠断在门槛，檀木珠子滚了满地。我 俯身去拾，指尖却触到冰凉的金十字架 —— 不知何时从受难像上 脱落， 正正压在《金刚经》的 " 一切有为法 " 一句。
" 殿下！ 福建八百里加急！ " 小七的嗓音撕裂雨帘。密报展开，姚 棻在狱中自缢的血书墨迹未干： ". . . . . . 容妃棺中非玉体， 乃南 洋巫偶， 其咒术之线， 实系于今上 . . . . . . " 惊雷再落， 烛火尽灭。
黑暗中， 婴儿的啼哭与乾隆的笑声重叠， 基督的荆棘冠与佛陀的舍利子同时在供桌上泛起幽光。惠芯气若 游丝的手抚过孩子胎记： " 你瞧 . . . . . . 这是第几世了？ " 她指腹下 的莲花竟渗出朱砂， 淅淅沥沥染红《圣经》的烫金扉页 ——" 己 有的事， 后必再有 " 。
佛香缭绕的余韵仿佛还萦绕在鼻尖，那大雄宝殿中的金身佛陀低 眉垂目， 指尖拈着的优昙花似乎还在眼前摇曳。
我从蒲团上猛然 坐起， 汗水涔涔而下， 浸湿了衣襟， 惠芯还在身边沉睡， 呼吸均 匀而宁静， 但那梦境中的景象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将我淹没。
我究竟是谁？为何会来到这一世？梦境中的梵文签文“业风卷识 入轮回， 爱河千尺浪难摧 ” 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回响，一遍又一 遍， 敲击着我的心房。
我开始怀疑， 这一切是否早己注定， 是否 在我尚未出生之时，命运的轮盘便己经悄然转动，将我推向了这 一世的轨迹。
如果时间不是线性的，那么我的到来与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同时 出现了？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如野火燎原，无法遏制。我仿佛置 身于一个无尽的漩涡之中，西周是混沌不清的时空，过去、现在、 未来交织在一起，让我分不清哪是真实，哪是虚幻。
我开始恐惧，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 岂不是都毫无 意义？ 那么上一世的世界，是不是在我离开的一瞬间就崩塌了？这个念 头更加让我心惊胆战。我试图想象， 当我从这个时空消失，那个 所谓的“上一世 ” 是否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自己呢？我是不是也只不过是一场虚幻 的梦， 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如果崩塌了，那我也就不存在了啊！
这个结论如同晴天霹雳，让 我瞬间陷入了绝望的深渊。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我仿佛成了一个漂浮在虚空中的灵魂，无 处可依， 无处可去。 我的大脑如同被千万根丝线缠绕，每一根都紧绷到了极致，疼痛 难忍。 我试图理清这些纷乱的思绪， 但越是努力， 就越是混乱。
我开始尖叫，无声地尖叫，仿佛要将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全部倾泻 而出。
惠芯被我的动静惊醒， 她迷茫地看着我， 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解。
我张开嘴， 想要说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己经说不出话来。我只能 紧紧地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中，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呼吸，试 图从这唯一的真实中找到一丝安慰。 因果轮回，何为因果？我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 我开始怀疑， 是否真的有轮回存在， 是否真的有所谓的 “ 前世 ” 与“来生”。
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虚妄，那我所经历的一切，所承 受的痛苦与欢乐， 又算得了什么？ 在这一片混乱与迷茫之中，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清脆 而决绝。
我开始明白， 或许我永远也无法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或许我只能在这一世的轮回中，继续挣扎，继续寻找那虚无缥缈 的“意义”。
惠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 殿下， 别怕， 无论发生什么， 我都会在你身边。 ” 她的话语如同一束光， 穿透 了我心中的黑暗与混沌，让我在这无尽的虚无中找到了一丝依靠。
我闭上眼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 我永远不会明白何为因果，或许我的到来与离开都只是一场虚幻 的梦。 但至少在这一刻， 我知道， 我还存在， 我还活着， 这就己 经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