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之后。
陈塘关的天空依旧阴沉,仿佛预示着未完的战斗。
哪吒紧紧抱住殷夫人逐渐冷却的身躯,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愤怒。
他低吼一声,那声音如同幼兽在荒野中的悲鸣,震得周围的海浪都为之颤抖。
斩妖台上残留的三昧真火此刻却变得异常温柔,火舌轻轻舔舐着殷夫人霜白的鬓角,仿佛在为她送行。
火舌凝聚成一颗颗晶莹的泪形琥珀,挂在她的发梢,闪烁着凄美的光芒。
哪吒颤抖着手指去触碰那些火珠,却在指尖触及时,眼前猛然浮现出一段幻象——
那是多年前的殷素知,红衣烈烈,独闯火云洞天。
洞外的石碑上刻着“孕者入内必遭焚心之刑”,但她却毫无畏惧,将佩剑毅然插进岩浆翻滚的阵眼。
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与决绝:
“我儿当有血肉之躯。”
当朱雀真火灼穿她的护体罡气时,这个未来的母亲在火中大笑:
“来啊!烧不死的便归我!”
哪吒的心猛然一颤。
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从不惧怕这三昧真火。
原来,这火中蕴含着母亲对他深深的爱与牺牲。
脚下的海水突然形成巨大的漩涡,八百蛟龙卫的锁链还紧紧缠在殷夫人的脚踝上。
哪吒怒目圆睁,挥动火尖枪,誓要斩断这些束缚母亲的枷锁。
然而,他却发现锁链的尽头竟连着东海深处的镇魂柱。
柱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符咒,最新的一张还渗着殷夫人的鲜血。
那是她为了争取时间,用自己的血绘制的封印。
“小疯子……”
敖广的声音从浪涛中传来,带着几分嘲讽与得意:
“你娘用本命精元换了十二个时辰,现在该把魔童交出来了。”
龙王手中浮起半块玉珏,那是当年殷夫人平定东海之乱时,与他歃血为盟的信物。
此刻,这信物却成了他威胁哪吒的筹码。
哪吒突然笑了。
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讽刺与决绝。
他轻轻将母亲放在混天绫织就的云榻上,转身时,脚下绽开血色莲纹。
被雷劫劈碎的乾坤圈重新凝聚,这次缠绕其上的不再是烈焰,而是殷夫人发间散落的星火,仿佛是她最后的祝福与守护。
“老泥鳅。”
少年撕开胸前衣襟,露出莲藕拼接的心口,那上面跳动着金色的灵核:
“你知道为什么娘的血能唤醒神凰吗?”
他指尖刺入胸膛,狠狠一扯,金色的灵核便被他握在手中:
“因为多年前,她就将半副神魂融进了我的元神。”
东海瞬间沸腾起来,哪吒掷出的灵核化作金乌,猛烈地撞向镇魂柱。
十万水族的怨魂嘶吼着,震碎了云层,仿佛要挣脱这千年的枷锁。
敖广惊觉那些锁链正在反噬施术者,每根玄铁链上都浮现出殷夫人用血绘制的往生咒,那是她对水族最后的慈悲与宽恕。
“她答应你们的血祭……”
哪吒在狂风中张开双臂,身后浮现出殷夫人身披战甲的法相,那是她英勇无畏的象征:
“由我来完成!”
然而,就在这时,混天绫突然缠住了哪吒的手腕。
他低头看去,只见母亲的睫毛微微颤动,染血的手指正艰难地结印。
“不要……”
殷夫人突然惊醒了过来,唇间的血泡绽成一朵凄美的莲花:
“你的莲藕身承受不住……”
哪吒却俯身亲吻了母亲额间的火纹,那是他自剔骨还父后第一次流泪。
滚烫的泪珠坠入殷夫人心口,竟凝成了一面凤凰形状的护心镜,闪烁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您剖心取血造我肉身。”
哪吒的声音哽咽:“现在该孩儿还您一颗真心。”
海底突然传来清越的龙吟声,本该魂飞魄散的敖丙逆鳞破浪而来,在触及哪吒掌心时化作一柄碧玉匕首。
哪吒看着这把匕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当刀刃刺入心口时,他看见了龙宫深处被囚禁的真相——
原来,三太子敖丙当年是自愿撞上火尖枪,只为破除血祭童男童女的百年诅咒,还东海一片安宁。
“替我告诉我母亲……”
哪吒将碧玉匕首插进灵台,周身的莲藕开始绽放出一朵朵红莲,那是他生命的最后绽放:
“就说孩儿去南海找观音大士讨莲子……”
当殷夫人苏醒时,漫天星斗正在坠入东海,仿佛在为这场悲壮的战斗画上句号。
她腕间的九转金丝镯只剩半截,另半截己化作金线,紧紧缠绕在哪吒逐渐透明的右臂上,仿佛是他最后的牵挂。
敖广跪坐在十丈开外,手中捧着殷夫人当年遗落的战甲头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夫人。”
老龙王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剑相磨:
“令郎用元神重铸了海底十万怨魂的轮回道。”
他指向远处发光的海平线,无数萤火般的魂魄正缓缓升向星河:
“三儿的逆鳞选择了那孩子,那是他对他最后的认可与祝福。”
殷夫人踉跄着奔向海岸,她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
潮汐冲刷着哪吒遗留的莲藕碎片,每片都刻着细小的符咒,那是他为了保护她而留下的印记。
当她拾起心口位置的那片时,海浪突然托起一个莲花苞,内中传出婴孩的啼哭——
那是个眉心点着朱砂的女婴,手腕上缠着混天绫裁制的红绳,仿佛是哪吒生命的延续。
“生死簿上不会再有他的名字。”
判官的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令郎用万载修为换了这孩子三世安稳。”
他展开的卷轴上浮现出哪吒最后的笑容,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与告别:
“他还让转告您,这次真的不疼。”
殷夫人紧紧抱着女婴,将她贴近自己残留着涅槃余温的心口。
那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哪吒的存在,他就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们。
黎明时分,朝阳在海面铺就一条金红大道,仿佛某个红衣少年正踏火归来,带着无尽的希望与光明。
“孩儿,为母绝不会让你就这么平白消失在世间!”
殷夫人默默发着毒誓,这襁褓中的女婴,定会将哪吒唤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