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如同一头挣脱了枷锁的远古凶兽,在整个战场上空咆哮。
那不是楚军的号令,而是汉军总攻的雷鸣。
于禁的十五万大军,如同一道钢铁浇铸的洪流,终于撞上了项燕最后的屏障——他的亲卫大军。
这是楚军的精锐,是项燕赖以镇定军心的磐石。
然而,此刻这块磐石在汉军的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战场的另一端,李星河与高顺的合流,则像一柄烧得赤红的烙铁,悍然烫进了楚军柔软的腹心。
高顺的陷阵营残部,那些刚刚还濒临崩溃的血人,在主帅抵达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烈酒。他们不再固守那道尸墙,而是跟随着李星河的锋矢,向外反扑。
从内部撕裂,从外部碾压。
楚军的阵型,那张项燕亲手编织、曾以为天衣无缝的巨网,在两个方向的恐怖压力下,发出了撕裂的帛声。
先是一道微小的缝隙,随即被狂暴的力量撑开,化作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阵线,被硬生生从中斩断。
一半的楚军,被李星河与高顺的部队死死咬住,与他们后方的袍泽彻底隔绝。
另一半,则在正面承受着于禁主力军团排山倒海的攻势。
“将军!中军……中军被截断了!”一名偏将浑身是血,连滚带爬地冲到项燕的帅台之下,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绝望。
项燕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亲眼目睹了那惨烈的一幕。
他的视野里,自己的军阵像一块被巨斧劈开的朽木,断口处血肉模糊,无数的楚军士卒在汉军的铁钳下被碾成齑粉。
他们的呼喊,他们的挣扎,隔着遥远的距离,都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像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心脏。
为时己晚。
所有的预案,所有的后手,在李星河这不合常理、近乎疯狂的中央突破面前,都成了笑话。
他精心布置的围猎,变成了一场针对自己的屠杀。
“撤……”一个字从项燕的齿缝间挤出,干涩而艰难。
他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将军?”那名偏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撤?撤向何方?身后,是数万被分割包围的袍泽!他们是楚国的子弟,是跟着他项燕出生入死的兄弟!
“撤!”项燕的吼声如同受伤的孤狼,“传我将令,亲卫军断后,大军……向楚国方向突围!快!”
他不能再犹豫。再犹豫片刻,等到于禁的兵锋彻底压垮他的亲卫,等到汉军完成对被分割部队的围歼,那时,他们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
楚国,不能没有这支军队。
放弃。
这两个字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必须放弃那一半被分割的军队,用他们的血肉,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帅旗,在这一刻,悲哀地调转了方向。
原本首指汉军阵线的“楚”字大旗,开始缓缓向南移动。
这是全军的眼睛,是所有楚军将士的信念所系。当它转向的那一刻,整个战场上,无数楚军士卒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