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法华寺后,方丈与白衣僧一同驻足在莲池前,微风吹起方丈花白的胡须,他平和的语气询问白衣僧:“觉净啊,此莲今日突然绽放,你悟出什么深意没有?”
“宏恩师,弟子知莲为我教圣物,花开见佛,寓意吉祥。这冬日莲开极其罕见,适逢那位女施主前来为母祈福,想必也是大善人家,佛陀显灵助其渡过此难关。”
方丈听后微笑点头接着道:“你说的不错。这位楚施主,其父为北黎安定付诸心血,其母广造众善,全家人受百姓拥戴。老衲在这十几年,从未见有女子有如此气魄,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
白衣僧听完不语,只是脑海中浮现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
觉净:五岁那年,我不知为何忘记了很多事,往事丝毫想不起来,就连我的俗名都忆不起来。只记得昔日,父亲的一位故友将我送到雍西城的普济寺,让我跟随师父寂空禅师修行参禅。
拜师时我才五岁,师父为我剃去头发却并未给我烙戒疤,他摸着我的头慈祥和善的笑着道:“以后你就跟着为师修行,法号觉净。”自那以后,我成了这寺院最年轻的小沙弥。
普济寺位于雍西城与西州交界处的望城山上,虽地处要塞却鲜少人来,一年来寺院上香的人更是屈指可数,我曾好奇问师兄寺院的香火及斋饭钱从何而来,师兄告诉我有富商常年捐助。
从小师父除了教我平时的修行打坐外,对我的要求其他师兄的有诸多不同,除日常的功课外,我每日需练两个时辰的武功。六岁时,师父将他的绝学“无相神功”尽数传授给我,时不时还与我博弈下棋,但每次都是我输。
寺院还有一个奇怪的人,那就是砍柴的伽叶和尚,我从未见他笑过,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听师兄说他在我前一天剃度出家。许是因为我年幼,我盯着看他劈柴,他发现我后竟然对着我咧嘴笑。
“原来你会笑啊!…”
渐渐的,我与他成了朋友,他经常半夜给我拿吃的,将那热乎的馒头或面饼递给我,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看着我狼吞虎咽吃完。他虽是个砍柴的,但武功却比寺院的武僧师兄还厉害,我亲眼见过他用斧头隔空将柴劈开,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我点点头,空闲时候我就跑去让伽叶教我武功。
一晃八年过去了,师父教我的“无相神功”已有小成,棋技略逊色于师父,还有伽叶教我的武功也渐渐有成效。
我十二岁时,师父给了我一本北黎王朝地形录,里面有详细介绍中州的山河地形及领土管辖区域,我问师父“为什么我要了解中州这些知识,其他师兄不用吗?”
此时的师父眉毛胡须已花白,他老人家手里转着佛珠问了我一个问题:“觉净啊,你跟着为师修行八年,可知学佛的修行目的是什么?”
“弟子只知众生皆苦,当需救度。”
“那为师再问你,若有一天让你做抉择:你杀一人则北黎万人可活,不杀则百姓受苦生灵涂炭。你会怎样决断?”
“师父,弟子知佛门一条戒律为不杀生,若杀犯戒律,不杀则百姓不安。弟子不知作何抉择,烦请师父开示!”
“觉净啊,要修出世间得涅槃之法必先修世间法,日后机缘到了你自会明白,届时只需听从你自已本心。”
“多谢师父。”
我合掌恭敬送走师父,在脑海中回味着师父刚才所问所说,思虑多日也未得悟。光阴流转,寺里的莲花开了又败,树上的梨我饱饱又吃了四回。我十六岁生辰的晚上,师父将我单独叫到禅房,我跪在禅垫上。
“觉净,你已来普济寺十一年之久,为师见你“无相神功”已有大成,伽叶传授你的武学也有所成,下棋也与为师不相上下,谋略之术尚缺实战。为师今日问你这些年修习佛法可有所悟?”
原来师父早已知道伽叶偷偷教授我武功。
“师父,弟子愚笨,修行多年只悟到世事无常,财色名权势皆是浮云。诸法空相,无生无灭,若起颠倒之想时,需反观已心,明心破晦暗。”
“理需顿悟,事需渐成。在我的弟子中,你的造诣最深,为师深感欣慰。”师父从旁边拿了一个大的锦囊递给我,我伸手接过。
“此锦囊不可示于外人,需到你面临最大的抉择及危机关头方可打开,为师即将圆寂,待为师归真七日后,你带着锦囊与伽叶同行,下山去京翎城东十五里外的法华寺,寺院的方丈与我师出同门,我已将事情原本告于他,他会继续引领你前行。你可记住?”
“弟子觉净谨记。”
“时候不早了,觉净,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八十载光阴为师不觉有遗憾。此佛珠跟随我数年,今日便赠予我最得意的弟子。”
看着师父挂在我颈间的佛珠,我万般不舍,含泪向师父跪拜三次,师父弯身将我扶起,笑着言:“缘起性空,你早些回去歇息。”
我拜别师父,将锦囊攥在手里,满是不舍的退出师父禅房,关上门,我在禅房外站了许久,看着倒映在窗户上被蜡烛拉长的身影。
当晨曦在天边显露时,师父在禅房坐化圆寂,寺院的钟声听起来都比以往沉闷得多。我与普济寺一众师兄于佛前为师父举行了七天的念经法会,七日后,住持师兄将师父圆寂前交托的僧袍交给我,我一一拜别各师兄,与伽叶师兄踏上了前往法华的路。
路途遥远,我与伽叶师兄整整走了两个月,入秋时节才至京翎城,都城的城门都比雍西的气派,朱红大门上的铜钉都如此耀眼,城门上的琉璃瓦经日光反射金碧辉煌,我不禁感叹京翎城的繁华。
一旁的伽叶不以为然,似乎他对北黎都城格外熟悉,他都不用地图就直接将我带到青城山法华寺。
法华寺规模比普济寺大得多,僧众也多了数倍,许是知道我要来,我至寺门口时,方丈与一众僧已候在门口。我与伽叶向众人行佛家礼仪问候,为首的方丈率先开口:“老衲法号宏恩,受寂空师兄所托,静候有缘人。”
他就是师父说的同门师兄,我忙合十恭敬道:“弟子觉净,我身后这位乃伽叶师兄,师承寂空禅师,师父已与数月前坐化,承蒙师父指引,前来拜会宏恩禅师。”
方丈如师父一样慈祥和善,听闻我师父坐化圆寂一事,十分惋惜:“我与师兄多年未见,不曾想无缘见最后一面。师兄所托之事,我已知晓原尾,此后你与伽叶便在法华寺继续修行,遵守我寺仪规。”
“是,弟子谨记。”
宏恩禅师在前,我与伽叶跟随其后,他跟我简略说了下法华寺概况,便叫一个和尚为我安排住处。此后,伽叶师兄依旧在后厨劈柴打杂,我跟随宏恩师精进佛法,他对我与师父无异。
普济寺寺录上只留下短短四十八字:
嘉隆二十三年庚辰月壬申日,寂空法师于普济寺圆寂,其弟子觉净遵其遗愿,往法华精进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