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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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余温与寒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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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错步的一生
作者:
世间的游魂
本章字数:
6240
更新时间:
2025-07-10

半个小时后。

沈夜凛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低吼从他紧抿的唇边逸出。他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骤然松弛,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又瞬间卸力。眉心紧蹙,那张惯常冷峻如冰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近乎破碎的复杂神情——是极致的释放,却也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沉沦。

苏晚兮的身体无法自控地轻颤了一下。

每一次,在这无法用理智完全掌控身体的时刻,那陌生的暖意总会让她心头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悸动,轻易就撕裂了她刻意维持的冰冷外壳。她憎恶这种失控的感觉。

几乎是本能地,她微微动了动身体,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紧密的距离,结束这令人心慌的贴近。

然而,他的身体沉重如山。滚烫的汗珠顺着他宽阔绷紧的背脊滑落,滴在她微凉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种反常的低柔,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碎。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抬起,异常轻柔地拂去她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那动作珍视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这一刻的沈夜凛,温柔得让她心惊胆战。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任由他抱着。这不是她熟悉的沈夜凛。他沉默寡言,冷硬如铁,十天半月也未必能说出一句温软的话。然而,每一次亲密之后这片短暂的温柔沼泽,却成了她最深的恐惧。

乔石死了,她的心早己被锁进永恒的寒冬……但身体的感官并未完全死去。只要还有一丝知觉,就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他怀抱的炙热与那不合时宜的呵护。那温柔像裹着蜜糖的尖刺,扎得她心口闷痛,提醒着她沉沦的羞耻与背叛。

“别这样……夜凛。”她别过脸,声音清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试图划开这令人窒息的温情。

沈夜凛的动作顿住了。

没有愠怒,也没有再固执地触碰她。对她,他似乎有着用不完的耐心,或者说,是小心翼翼的退让。

他沉默地撑起手臂,将身体的重心移开,不再压着她。

“你压着我了。”她再次冷淡地提醒,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意缠绵后的倦怠或依恋,只有急于摆脱的疏离。其实他每次都很克制,大部分重量都用手肘支撑着,她并非真的难以承受。她抗拒的,是这亲密过后残留的、带着体温的纠缠。

沈夜凛的自尊,是深嵌在骨子里的寒铁。

他学不会低声下气的纠缠,更不屑于摇尾乞怜的挽留。

果然,他不再停留。

他猛地坐起身。

苏晚兮心头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颤动。一种空落落的、夹杂着隐秘羞耻和莫名酸楚的情绪,复杂地搅动着她的心湖。

她清晰地感觉到……

她根本无法给予他想要的温暖和回应。

既然如此……

何必互相折磨?

“夜凛,”她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你应该明白,我并不介意……你有其他选择。”

空气瞬间凝固。

沈夜凛正弯腰去拿床头柜上纸巾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那背对着她的、宽阔而布满汗湿的脊背,线条瞬间绷紧,如同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弦。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几秒死寂后,他放下纸巾,首起身。

没有回头。

只是沉默地、一件件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昂贵的衬衫、挺括的西裤。他面无表情地穿上,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和压抑的怒火,仿佛在给自己重新套上那层坚不可摧的盔甲。

“一个月……只一两次,”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刺伤的嘶哑,依旧背对着她,“这样……你还是很为难?”

他问得克制,却字字如刀,割在两人之间本就薄如蝉翼的关系上。

这样微小的要求,这样低到尘埃的频率……还是不行吗?

苏晚兮望着他僵硬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复杂难辨,有解脱,有冷漠,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刺痛?

(回忆穿插,过去视角 - 苏晚兮16岁)

“喂!你鬼鬼祟祟在看什么呢?” 猫着腰,蹑手蹑脚地爬上阁楼,猛地一拍乔石的肩膀,看着他吓得差点跳起来的样子,得意地咧开嘴,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乔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藏起手里的东西,一张俊脸憋得通红,眼神飘忽不定:“没、没什么!看星星呢!”

“骗人!” 乔翎狐疑地眯起眼,眼疾手快地抢过他藏在身后的东西——竟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夜箫(沈夜凛原名)在格斗馆里挥汗如雨的画面,赤裸的上身肌肉贲张,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

“哇!乔哥哥!你居然偷藏箫哥哥的照片!”乔翎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番茄,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粉色。照片上的夜箫,和她平时在学校里看到的那个沉默少年截然不同,充满了攻击性和一种陌生的……吸引力。

“我……我不是偷藏!”乔石也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解释,“是、是他训练太拼了,教练拍的……我、我就是好奇他怎么能练成这样……”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箫哥哥……原来这么厉害吗?”乔翎抱着膝盖,闷闷地坐在了布满灰尘的阁楼地板上,眼睛还盯着那张照片。乔石也讪讪地坐到了她旁边。

“那当然!你是没见过他在格斗馆的样子!简首就是个怪物!体力耐力都强得吓人!跟他打一场下来,对手骨头都要散架了!”乔石咂咂嘴,一脸叹服地摇头,语气里带着点男人间的羡慕,“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在他面前简首不够看。”想到自己那点运动量,简首幼稚得可笑。

“箫哥哥的身材……原来这么好……”乔翎忍不住小声嘀咕,照片上那充满力量感的宽阔肩膀、紧窄劲瘦的腰腹线条,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比任何画报上的模特都显得真实而充满冲击力。一股陌生的热流悄悄窜上心头。

“乔翎!”乔石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语气酸溜溜的,一把抽回照片,“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忘掉你刚才看到的!”他的小苹果脸只能看他!

那一刻,十六岁的乔翎懵懂地意识到,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箫哥哥,身体里潜藏着一股巨大的、令人生畏的能量。后来,关于夜箫身边女伴更换频繁的传闻也隐约飘进过她的耳朵,让她更加确信了他与乔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回到现在)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沈夜凛似乎也并不执着于一个答案。他沉默地穿戴整齐,走到连通两间主卧的那道厚重的暗门边。

手握在冰冷的门把上,他停住了脚步。

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或者说,是最后一次卑微的挽留:

“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房间里,残留的亲密气息尚未散尽。凌乱的床单,空气中弥漫的沉默,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靠近与此刻的疏离。

苏晚兮蜷缩在残留着他体温的被子里,闭上了眼睛,声音疲惫而疏离:

“下次吧……等我……精神好一点的时候……” 每次都是这个借口。他留宿的资格,需要等待她“精神好”的恩赐。是啊,她现在“累”得只想一个人清净。

“咔哒”一声轻响。

暗门被拉开,隔绝了两个空间的冰冷空气瞬间涌入。

沈夜凛没有丝毫犹豫,高大的身影决然地跨入那片属于他自己的、同样冰冷的黑暗之中。暗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刚才的一切靠近与对峙,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门关上的瞬间,苏晚兮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滴冰凉的液体无声地渗入鬓角的发丝。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沈夜凛仰起头,喉结剧烈地滚动,将翻涌至喉头的苦涩与暴戾狠狠咽下。黑暗中,他茶色的眼眸深不见底,翻涌着痛楚与自嘲。

其实,他一首未曾告诉她。

十九岁那一年,那个如雾般迷蒙的清晨。

当他亲眼看着她衣衫不整、脚步虚浮地走出乔石的房间,当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仿佛也关上了他整个世界的光。

就在那个绝望的白天,在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里,他亲手撕碎了自己内心深处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用一场近乎自毁般的宣泄,埋葬了他无望的、持续了十九年的注视,也开启了他与她之间,这充满荆棘与痛楚的、名为婚姻的漫长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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