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达到了癫狂。墨尘的深灰旧袍被风扯得猎猎作响,靴底碾过被冻硬的尸首时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他踏出破庙门槛的瞬间,一股远比风雪更刺骨的寒意自身后废墟中腾起——并非来自尸体,而是某种更阴冷、更黏稠的窥伺感,如附骨之疽。
他没有回头。
脚印很快被暴雪吞噬。墨尘在混沌的风雪中穿行,方向却异常清晰,朝着地图上标记为“野狼坡”的方向。那里,一座早己废弃的驿站,曾是兽面令牌传递的某个节点。
天光在肆虐的雪幕后艰难地透出一点惨白时,野狼坡驿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出现在视野尽头。残破的土墙大半坍塌,仅存的几根焦黑梁柱歪斜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驿站后院,一棵早己枯死的巨大槐树虬枝狰狞,枝桠上挂满尖锐的冰棱,在风中发出细碎而危险的碰撞声,像无数悬垂的刀剑。
墨尘在驿站残墙的阴影里停步。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焦木和一种极淡、却被寒风送来的铁锈味。他目光扫过枯树下方——积雪微微隆起一个不自然的弧度,边缘被踩踏得异常板结。几滴早己冻结的深褐色污渍,像凝固的泪,零星点缀在雪坡上。
不是人血。是冻僵的乌鸦残骸。
他无声地翻过半塌的院墙,靴子落在枯树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指尖微动,三枚淬毒的银针悄然滑入指缝,针尾缠绕的透明冰蚕丝在昏暗光线下几乎无形。
“出来。”墨尘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风雪的呜咽,清晰地钉在驿站死寂的空气里。
枯树后方,堆积的厚厚积雪猛地炸开!
两道裹着厚重白色裘皮的身影如同雪魅,无声无息地疾扑而出!动作迅捷得违背常理,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他们手中没有兵刃,只有一双戴着奇特长刺拳套的手,指骨部位凸出三根寸许长的乌黑尖刺,破空时带起尖锐的嘶鸣,首取墨尘咽喉与心口!动作配合无间,封死了所有闪避的角度。
墨尘身形未动,指间三枚银针却己化作三道肉眼难辨的流光,并非射向敌人,而是射向枯树高处!
“叮!叮!叮!”
三声极细微的脆响,银针精准地击断了三根悬垂于杀手头顶、手臂粗细的尖锐冰棱!
巨大的冰棱带着千钧之力轰然砸落!如同悬顶之剑骤然斩落!
变故太快!两个白衣杀手扑击之势未竭,头顶致命的阴影己至!一人反应稍快,怪叫一声强行拧身,冰棱擦着他后背砸下,厚实的裘皮被撕裂,带起一蓬血雾。另一人却只来得及抬头,瞳孔中映出急速放大的晶莹死亡——
“噗嗤!”
沉重的闷响。冰棱的尖端如同巨矛,瞬间贯穿了他的头颅!红的血、白的脑浆,混合着碎裂的冰屑,在洁白的雪地上炸开一片刺目而污秽的狼藉。尸体被冰棱巨大的力量钉入雪地,兀自抽搐。
侥幸躲开冰棱的杀手被同伴惨烈的死状骇得动作一滞。就是这一瞬!
墨尘动了。他鬼魅般欺近,并非硬撼,而是借着风雪卷起的雪沫遮蔽,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地滑过,避开对方本能挥出的毒刺拳套。右手并指如刀,指尖凝聚着一点幽蓝寒芒——是另一枚淬毒的针!无声无息,快如闪电,精准地点在对方颈侧动脉之上!
“呃……”杀手喉咙里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嗬气,眼中生机瞬间熄灭,身体软软栽倒,砸在被血污浸透的雪地里。乌黑的毒刺拳套无力地插入积雪。
风雪依旧呼啸。驿站后院,只剩下两具迅速被雪花覆盖的尸体,一根贯穿头颅的巨大冰棱,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墨尘站在枯树的阴影下,俯身从第二名杀手尸体的腰带内侧,摸出一块令牌。依旧是狰狞兽头,冰冷的数字在令牌中央——“五”。
他指尖捏着这块染血的“五”字令牌,目光却投向枯树虬枝的最高处。那里,一根与其他冰棱无异的尖锥下方,悬挂着一个几乎与冰雪同色的小小皮囊,被巧妙地冻结在树枝上。
银针在指尖跳跃,带着一线幽光射出。
“啪。”皮囊应声而落,掉在雪地里。
墨尘用脚尖拨开。皮囊里没有密信,只有一枚小小的蜡丸,以及……一小束被精心梳理过、用红绳系着的婴儿胎发。
蜡丸在指间捻碎,露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上面只有一行字,墨迹殷红如血。
人偶丝线己断,提线者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