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石阶被百年潮气浸得滑腻，秦云扶着墨尘，指尖能触到石壁上的刻痕——那是当年墨尘开凿时，用竹笔蘸着朱砂画的路标，箭头末端总带着个小小的“墨”字，像在提醒来人“此处有墨香”。
“小心脚下。”墨尘的竹笔在前方探路，笔尖的残墨遇到机关就会泛起蓝光。他们刚绕过一道拐角，头顶突然落下数十根淬了灭灵水的铁刺，秦云挥笔疾书，松烟墨在身前凝成面盾牌，铁刺撞上来的瞬间，蓝光西溅，却连一丝墨痕都没留下。
“这是‘悬刺阵’，机绘派当年为防手写派潜入设的。”墨尘擦掉额头的冷汗，“没想到过了三十年，还在运转。”他指着石壁上的凹槽，“里面的机括用僵灵砂润滑，寻常灵力根本破坏不了，得用‘锥画沙’的笔法，顺着纹路往里钻。”
秦云会意，墨韵笔的笔尖凝聚起一点焦墨，像枚细小的石锥，对着凹槽轻轻一点——“咔嚓”一声，铁刺的机括应声卡住，凹槽里流出银灰色的僵灵砂，一接触松烟墨就化作青烟。
“好小子，这手‘锥画沙’比你爷爷当年更稳。”墨尘赞许道，“长风兄总说，‘力透纸背’不是真要戳破纸，是笔锋里得藏着股钻劲。”
两人继续前行，密道逐渐开阔，空气中的墨香越来越浓。在一处岔路口，石壁上刻着两幅画：左首是片机械森林，齿轮状的树叶闪着寒光；右首是片水墨山水，瀑布的留白处藏着“活”字。
“这是‘择路阵’。”墨尘盯着两幅画，“选机械森林，会被吸入机绘派的陷阱；选水墨山水，才能通到砚心谷。但这画会随人心境变化，心不诚的人看山水，只会觉得是片死景。”
秦云的目光落在水墨山水的瀑布上，那留白处的“活”字突然动了，像条小鱼游进瀑布——他想起爷爷教他画瀑布时说的：“留白不是空，是气的流动。” 便毫不犹豫地走向右首。
脚刚踏上右首的石阶，左首的机械森林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齿轮飞速转动，竟真的化作道旋转的金属旋涡，若刚才选错路，此刻己被绞成碎片。
“还好你心够静。”墨尘松了口气，竹笔的裂缝里渗出更多墨痕，“老夫刚才差点被那机械森林的‘效率感’迷惑——机绘派最擅长用‘捷径’引心。”
穿过择路阵，前方终于透出微光。出口正对着片云雾缭绕的山谷，谷口的瘴气泛着银灰色，像层凝固的油脂，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山峰轮廓，与《砚谱》残卷上的画分毫不差。
“这瘴气就是灭灵水的余毒。”墨尘指着瘴气里流动的银光，“能腐蚀灵力，普通修士靠近三步就会丹田剧痛，只有用‘屋漏痕’笔法，顺着瘴气的纹路走，才能进去。”
秦云深吸一口气，墨韵笔的砚石开始发烫，里面的活眼石与谷内的灵气产生共鸣。他想起爷爷在终南山教他辨云气：“你看这山雾，看着乱，其实有路子，顺着最淡的地方走，准没错。”
“我来开路。”秦云提笔蘸墨，松烟墨在空气中凝成道细长的墨线。他刻意放缓笔锋，让墨线像雨水顺着墙缝般，在瘴气里蜿蜒游走——这“屋漏痕”的笔法，他练了十年，此刻在生死关头，笔锋竟比往日更稳，墨线过处，银灰色的瘴气像遇到清水的油污，缓缓向两侧分开。
“好小子，比你爷爷当年还沉得住气。”墨尘跟在后面，竹笔不时轻点，补全秦云墨线的薄弱处，“长风兄当年总说，他这手‘屋漏痕’太急，得有个稳当的后人来补……看来他早就算到了。”
穿过瘴气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秦云倒吸一口冷气——谷心是片巨大的湖泊，湖水本该泛着青绿色的灵光，此刻却像被墨染过，漆黑中翻涌着银灰色的漩涡，那是灭灵水与活眼石灵气激烈对抗的痕迹。
湖边的空地上，架着数十台巨大的机械臂，金属爪正疯狂地挖掘湖底的石层。被挖破的石眼流出黑色的汁液，像在流血，汁液滴入湖水，激起更多银灰色的泡沫。
“是‘蚀灵钻’！”墨尘的声音带着咬牙的恨，“机绘派用陨铁和僵灵砂炼的，专破活眼石的灵壳！”
离机械臂最近的地方，站着个穿黑甲的将领，手里的金属笔比大司命的更粗，笔杆上嵌着七颗黑色的晶石——那是被污染的活眼石碎片，正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湖底的灵气。
“那是墨渊宗的‘钻山将’，以挖掘灵脉闻名。”墨尘压低声音，“他身后的高台就是‘灵脉转化阵’，能把活眼石的灵气首接炼化成机械灵核。”
钻山将似乎察觉到动静，猛地转身，黑甲上的齿轮发出刺耳的转动声：“又是两个手写派的余孽？正好，今天的灵核还没凑够数。”他抬手一挥，三台机械臂同时转向，金属爪带着黑色汁液，像三条毒蟒般朝秦云袭来。
秦云的墨韵笔突然爆发出青光，湖底未被挖掘的活眼石同时震颤。他想起爷爷画《怒涛图》时说的：“笔锋要像浪头，看着猛，实则藏着回劲。” 松烟墨在虚空化作道巨浪，浪尖的“涛”字带着松脂的焦香，狠狠拍在机械臂上。
“滋啦——”黑色汁液遇浪即散，机械臂的金属外壳开始锈蚀，露出里面的灵核。钻山将脸色骤变：“松烟墨？你们竟有这等好东西！”
墨尘趁机甩出竹笔，残墨在空中画了个巨大的“困”字，将钻山将围在中央：“云娃，毁了他的转化阵！”
秦云应声冲去，墨韵笔的砚石与湖底的活眼石产生共鸣，青绿色的灵气顺着笔锋往上涌。他在高台上写下“破”字，这次用的是“破锋”笔法，笔锋故意散开，墨色化作无数细小的墨针，精准地扎进阵眼的晶石里。
“不——！”钻山将的金属笔突然炸开，七颗黑色晶石同时碎裂，灵脉转化阵发出刺耳的哀鸣，化作漫天黑灰。湖底的活眼石失去压制，青绿色的灵气像喷泉般涌出，竟在湖面凝成朵巨大的墨莲。
钻山将瘫坐在地，黑甲裂开，露出里面被污染的皮肤：“不可能……这阵是用百块活眼石炼的……”
“因为你不懂‘灵气有灵’。”秦云站在墨莲中央，松烟墨的香气与湖底的灵气交织成网，“你越逼它，它就越反抗；你若顺它，它自会滋养万物。”
他俯身捡起块未被污染的活眼石碎片，碎片在掌心发出温暖的光。墨尘走过来，竹笔的裂缝虽然更多，却比之前更有精神：“转化阵一破，他们暂时没法提炼灵核了，但钻山将的话提醒我——墨渊宗在收集活眼石，恐怕不止为了炼灵核。”
秦云看向湖中心，那里的黑色最浓，隐约能看到座巨大的黑影，像是某种机械造物的轮廓。他握紧活眼石碎片，突然明白：砚心谷的真正危机，不在湖边的机械臂，而在那片最深的黑暗里。
钻山将的黑甲彻底崩裂，他看着秦云掌心的活眼石，突然惨笑：“你们赢不了的……宗主早就准备好了‘终极大招’，等收集够千块活眼石，整个丹青界都会变成机械的天下……”
话音未落，他突然抓起块黑色晶石，狠狠砸向自己的眉心——竟是自毁了。黑灰散去，只留下枚刻着“墨”字的令牌，背面画着个齿轮包裹灵脉的图案。
墨尘捡起令牌，脸色凝重：“这是墨渊宗的‘灵脉令’，只有核心弟子才有。看来他们的‘终极大招’，和整个丹青界的灵脉有关。”
秦云望着湖中心的黑影，墨韵笔的砚石越来越烫。他知道，必须尽快潜入湖底，找到那所谓的“终极大招”，否则不仅砚心谷，整个丹青界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湖面的墨莲还在绽放，青绿色的灵气不断修复着被破坏的石眼。秦云深吸一口气，将活眼石碎片塞进笔杆的砚石旁：“老先生，我们分两路——您去破坏剩下的机械臂，我去湖底看看。”
墨尘点头，竹笔在掌心转了三圈：“小心，湖底的灭灵水浓度最高，实在不行就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秦云应了声，转身踏入墨莲的花瓣。青绿色的灵气托着他，缓缓向湖中心的黑暗沉去。湖水冰凉，却带着活眼石的暖意，他握紧墨韵笔，笔杆的缠枝莲纹与湖底的灵气共鸣，像在告诉他：别怕，有我在。
穿过层层黑色的湖水，那座巨大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是台足有千丈高的机械造物，躯体由无数活眼石碎片拼接而成，胸口嵌着颗篮球大的黑色晶石，晶石里流淌的，竟是与灭灵水截然不同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纯机械灵气”。
“这是……”秦云的心脏猛地一缩，突然明白了钻山将的话——墨渊宗要做的，根本不是转化灵脉，而是用活眼石的灵气，造出一个“机械灵神”。
而此刻，那机械造物的眼睛，正缓缓睁开，发出冰冷的红光，首首地盯上了潜入湖底的秦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