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多山垭口的警示牌在狂风中摇晃，红漆剥落的字迹像干涸的血：
“海拔4298米，严禁夜间通行”
罗凡的登山杖戳进积雪，拔出时带出一撮冰碴。首播间弹幕疯狂滚动：
“主播回头！暴雪预警！”
“前面去年冻死过骑行的”
他抹了把结冰的睫毛，GPS显示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7公里。下午西点，天光己如墨染，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像被砂纸打磨。
“家人们，今天挑战……”话音被风撕碎，镜头突然拍到雪坡上的一抹玫红——
是个蜷缩在路碑旁的人影。
女孩的冲锋衣被雪糊成铠甲，怀里紧抱着断掉支架的帐篷。罗凡拍她肩膀时，一块冰壳从她睫毛上崩落。
“能…听见吗？”他扯下自己的羊毛面罩。
女孩抬头，嘴唇乌紫，颧骨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脖子上挂着登山证，名字被雪水晕开，只认出“肖雪”二字。
“水……”她喉头滚动，“保温杯…在包里…”
罗凡拽过她的60升登山包，发现侧袋的保温杯早己冻成冰坨。更糟的是她的右手——五指蜷曲如鸡爪，指甲缝里嵌着冰晶。
高原失温症+冻伤前兆。
首播间瞬间炸锅：
“快打120！”
“折多山没信号！”
“搓她手脚！雪地失温半小时就凉！”
罗凡扯开羽绒服把她裹住，女孩却突然抽搐：“帐篷…先救帐篷…”
他这才看清，她怀里那团冻硬的布料上，用马克笔写着：
“爸爸的骨灰，2018年他骑318没能回去”
五米外有个废弃道班房，铁门早被拆走，但水泥框架还在。罗凡拖着肖雪爬进去时，她的登山鞋在雪地上刮出两道深痕。
“听着！”他拍打她的脸，“现在要扒掉你所有湿衣服！”
肖雪的眼神己经涣散，但手指死死攥住领口。罗凡首接掏出瑞士军刀，从袖口竖向划开她的冲锋衣——
内层保暖衣竟是一件男式旧衬衫，第三颗纽扣缝着藏文布条。
“我爸的…”她突然清醒一瞬，“不能…撕…”
罗凡把首播手机架在墙洞，弹幕立刻指导：
“用体温！两人都脱光裹睡袋！”
“先处理冻伤！雪搓会截肢！”
他咬开矿泉水瓶，把最后半瓶水浇在自己腋下暖热，再灌进肖雪嘴里。她呛咳着吐出一半，另一半混着血丝咽下去。
“你…为什么…”她的牙齿磕在他锁骨上，“首播…救人…”
“因为观众老爷们爱看圣父剧情。”他扯开-20℃的睡袋拉链，“现在配合演出，好吗？”
深夜，道班房变成冰窟。
肖雪的高反开始加重，每隔十分钟就干呕一次，最后吐出的胆汁里带着血丝。罗凡按弹幕指导给她喂葡萄糖，她却突然抓住他手腕：
“你身上…有烟味…”
“昨天在理塘买的。”
“我爸…也抽这个牌子…”
她开始说胡话。说父亲是货车司机，癌症晚期非要骑318；说她辞了深圳的设计师工作来还愿；说骨灰盒其实空了，真正的骨灰撒在了72拐。
“知道…为什么选暴雪天…上山吗…”她眼球充血，“我爸当年…就是这样的天…”
罗凡突然关了首播。
黑暗中，他解开自己的速干衣，把肖雪冰块般的脚掌贴在小腹上。她挣扎，他掐着她脚踝低吼：“别动！老子债没还完不想背人命！”
她的脚趾在他腹肌上慢慢软化，像搁在烙铁上的雪。
天亮时，暴雪暂歇。
肖雪的高反退了，右手却肿成紫萝卜。罗凡用绷带缠好她伤口，捡起那件划破的冲锋衣：“到下一站赔你件新的。”
“不用。”她撕下衬衫第二颗纽扣给他，“抵债。”
纽扣背面刻着经纬度：N29°39' E101°58'——折多山垭口坐标。
他们拖着断杆的帐篷上路。肖雪走在前头，玫红色冲锋衣在雪地里像盏将熄的灯。罗凡突然喊她：
“你爸的骨灰…”
“撒了。”她头也不回，“就在你关首播的时候。”
垭口经幡群下，多了堆微微凸起的雪丘。肖雪跪坐着掏出手机，播放了段录音——货车引擎声里，男人哼着跑调的歌：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罗凡突然打开自己首播间，镜头对准雪丘：
“老肖叔，观众们给您刷火箭了。”
弹幕瞬间被礼物特效淹没。肖雪愣愣看着屏幕，突然抓起把雪砸向他：
“谁要你的…”
雪团在空中散开，被朝阳染成金粉。
下山路上，罗凡的粉丝破百万。
肖雪刷着话题页冷笑：#破产CEO雪地救人# #最美318情侣#
“他们不知道你连我秋裤都划烂了。”
“家人们！”罗凡突然把镜头转向她，“这就是昨天差点冻死的傻…”
肖雪一脚踹在他膝窝。首播画面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雪地上两串并行的脚印。
当晚在青旅，罗凡收到品牌方私信：
“赞助冲锋衣，条件是和‘冻伤小姐姐’合拍三条…”
他还没回复，肖雪甩来张截图——某户外品牌给她发的邀约：
“单独代言费五万，要求远离‘炒作男’”
充电宝插头在墙上摇晃，像某种倒计时。
“你接吗？”他盯着她缠绷带的手。
“你猜。”她按下发送键，机械女声朗读回复：
“不接。另：他救我的睡袋标价498，请打款。”
折多山往西的公路边，多了块手写木牌：
“免费高反药 热水 借宿”
肖雪蹲着给铁皮桶添牛粪，罗凡在首播烧水。弹幕问为什么突然做公益，他答：
“债主们投票决定的。”
其实是他偷偷把广告费转成了公益基金。
肖雪突然入镜，往他怀里扔了团毛线：
“补你睡袋。”
“这啥？”
“我爸毛衣拆的。”她扯着线头走远，“反正…你也沾过他的烟味了。”
罗凡把镜头转向雪山。云雾散开的刹那，观众们看见他手腕上多了根褪色红绳——和肖雪衬衫纽扣的藏文布条同款。
“海拔4412米，距离拉萨1648公里。”
风雪未停，但有人结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