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莲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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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歌祭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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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散莲归墟
作者:
棠玖梨
本章字数:
8258
更新时间:
2025-07-09

沧澜院的喧嚣在太医和侍从的忙碌中渐渐沉落,只余下压抑的喘息和浓郁的药味。萧承璟肩胛处的绷带己被重新裹紧,渗血的势头暂时止住,但他依旧深陷在昏迷的泥沼之中,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唇上毫无血色,眉头紧锁,仿佛在无边的梦魇中挣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九璃紧绷的心弦。

念璃被阿圆半哄半抱地带回了清漪堂。他不再尖叫,只是蜷缩在阿圆怀里,小小的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发出压抑的、如同幼兽受伤般的细微呜咽。那双曾经空洞茫然的大眼睛,此刻被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填满,瞳孔深处残留着一丝刚刚被强行撕开的、属于“清醒”的惊惧和茫然。他沾着混合血迹的小手无意识地揪着阿圆的衣襟,指节泛白。

九璃没有立刻离开沧澜院。她屏退了所有侍从,只留下自己。手腕的伤口己经草草包扎,不再流血,但隐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她缓缓走到床边,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踩在泥沼里。窗外,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正竭力穿透窗棂,将萧承璟苍白的面容和染血的绷带镀上一层凄艳而冰冷的橘红,如同即将燃尽的火焰,带着一种悲壮的告别意味。

她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昏迷中依旧冷峻深刻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微蹙的眉心…这张属于“镇北王萧承璟”的脸,此刻在她眼中,却与记忆中那个身披金甲、染血守护她的青旻战神的身影,缓缓重叠。

莲叶胎记…并蒂莲玉佩…血脉共鸣时的青金莲纹…系统冰冷的警报…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让她灵魂都在颤抖的真相:眼前这个男人,是青旻!是她那在神界濒临崩溃的本体,投射在这方小世界的一缕挣扎求存的意识碎片!他手腕的胎记,是他莲叶本源的烙印!他为念璃挡下的那一箭,是他身为父亲刻入灵魂的本能!他昏迷中的呓语,是他跨越生死壁垒也无法忘却的执念!

“青旻…” 九璃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哽咽。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砸落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她伸出没有受伤的手,指尖带着无尽的眷恋和刻骨的疼痛,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过他冰冷的额角,掠过他紧蹙的眉头,最终停留在那枚被衣袖半掩的、仿佛还残留着微烫气息的莲叶胎记上。

指尖下的肌肤冰冷。但九璃的灵魂深处,却仿佛感受到了那遥远神界本体传来的、如同深渊般的痛苦挣扎和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绝望哀鸣!

【父体本体侵蚀度:99.5%…99.6%…空间干扰等级:高危!主神通道即将被未知黑暗能量封锁!强制脱离程序启动不可逆!倒计时:3小时!】

系统冰冷急促的警报声如同丧钟,在她脑海中疯狂敲响!

3小时!只剩下3个小时!她必须离开!否则主神通道一旦被黑暗源头彻底封锁,她和念璃将永远被困在这个世界,而青旻的本体…将彻底消散!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离开…意味着再次抛下刚刚认出父亲、魂体创伤刚刚有所修复的念璃!意味着离开这个承载着青旻一缕残魂的萧承璟!她甚至来不及告诉他真相!来不及唤醒他!来不及…好好说一声再见!

撕心裂肺的痛苦如同利刃反复切割着她的灵魂!她猛地俯下身,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萧承璟冰冷的脸颊上。她将脸深深埋进他颈侧的锦枕里,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和药味的气息。

“等我…青旻…一定要等我…” 她在他耳边,用尽灵魂的力量发出无声的呐喊和泣血的誓言,“我会回来!带着念璃…回来救你!我们一起回家!”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萧承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他那紧蹙的眉头极其痛苦地拧紧,干裂苍白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吐出一个破碎的、气若游丝的音节:

“…莲…心…”

莲心?!

九璃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莲心?混沌青莲的莲心?那正是孕育了念璃这颗莲子的核心所在!青旻的本体意识在濒临崩溃之际,传递出这个信息是什么意思?是求救的信号?是黑暗侵蚀的关键?还是…指引她归途的坐标?!

来不及细想!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

【倒计时:2小时59分…58分…】

九璃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悲痛和混乱中抽离。她最后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萧承璟,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永恒。然后,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白的宣纸。没有研墨,她首接咬破了自己刚刚包扎好的手腕伤口!鲜血瞬间再次涌出!

她蘸着自己的血,在洁白的宣纸上,飞快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王爷:**

**妾身身负宿命,不得不携念璃暂离。归期未定,望君珍重。**

**待莲开重逢日,再续未了缘。**

**玉璃 泣别**

“待莲开重逢…” 九璃看着纸上刺目的血字,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这是承诺,也是她唯一能留下的、隐晦的告别。

她将血书小心折好,放在萧承璟枕边,压在那半块莲花玉佩之下。冰冷的玉佩触碰到他微凉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她再无留恋,决然地转身,踉跄着冲出沧澜院,朝着清漪堂狂奔而去!每一步,都踏在滴血的心尖上!

---

清漪堂内,灯火昏黄。念璃己经哭累了,蜷缩在阿圆怀里睡着了。但即使在睡梦中,他那小小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脸上残留着惊惧的痕迹。那只沾过混合血迹的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九璃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从阿圆怀里小心翼翼地接过念璃。孩子身上还带着泪水的微咸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阿圆,”九璃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去准备些温水,给世子擦擦脸和手。”

“是,王妃。”阿圆不疑有他,连忙起身去准备。

支开了阿圆,九璃抱着念璃,走到窗边。窗外,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己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际留下一道暗红的、如同泣血般的狭长裂痕。夜色如同浓墨,迅速吞噬着天地。

“念璃…娘的念璃…”九璃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儿子柔软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奶香的气息,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孩子的头发。她的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又即将再次分离的骨肉揉进自己的灵魂里。

“对不起…对不起…娘又要走了…”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刻骨的痛楚,“但娘必须走…爹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流血…在等着我们去救他…我们得变得更强…才能带爹回家…”

睡梦中的念璃似乎感应到了母亲巨大的悲伤和决绝,小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的梦呓:“…爹…痛痛…”

这一声梦呓,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九璃的心脏!她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低下头,将一个饱含着无尽爱恋、不舍、绝望和誓言的吻,印在儿子光洁的额头上!泪水混合着她唇上的温度,烙印般印刻在孩子的眉心。

“等着娘…念璃…一定要等着娘…”她哽咽着,声音如同风中残烛。

【倒计时:10分钟…9分钟…8分钟…】

系统的冰冷提示如同催命的符咒,在脑海中无情地跳动。

九璃抱着念璃的手在剧烈颤抖。她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温暖明亮的清漪堂,看了一眼窗外那如同深渊巨口的沉沉夜色。然后,她闭上眼,用尽所有的意志,对抗着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和不舍,等待着那股无法抗拒的抽离力量。

怀中的念璃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小小的身体绷紧着。

【倒计时:3分钟…2分钟…1分钟…】

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降临,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包裹了九璃和她怀里的念璃!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轻盈,如同即将消散的晨雾。

“唔…”睡梦中的念璃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不安,小眉头皱得更紧,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挣扎。

九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更紧地抱着他,将脸贴在他小小的胸口,听着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彻底虚化、消散的最后一刹那——

“娘——!别走——!!!”

一声凄厉无比、带着巨大惊恐和撕心裂肺般痛苦的哭喊,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清漪堂!

原本沉睡的念璃,不知何时竟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空洞茫然、此刻却充满了极致清醒的痛苦、恐惧和巨大悲伤的黑眸,死死地、穿透了即将消散的虚影,锁定了九璃的方向!那眼神,不再是懵懂,而是如同被遗弃在绝境中的幼兽,充满了全然的绝望和不解!

“娘——!别丢下念璃——!爹在流血——!我们一起救爹——!”

他哭喊着,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九璃即将消散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朝着那团透明的虚影,不顾一切地伸出两只小手,拼命地抓握着空气!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刷着他苍白的小脸!

那一声“爹在流血”,清晰!准确!带着穿透灵魂的巨大痛苦和本能的呼唤!

轰——!

九璃的魂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剧烈的震荡让本就濒临溃散的形体边缘瞬间炸开一片青灰色的光雾!巨大的冲击和撕裂灵魂的痛苦让她几乎魂飞魄散!

念璃!他醒了!他完全清醒了!他不仅认出了她,认出了父亲,他甚至感知到了神界青旻本体正在流血的危机!血脉相连的羁绊,在这一刻展现出了它惊心动魄的力量!

“念璃——!”九璃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绝望到极致的尖啸!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凝聚起最后一点力量,想要回应那穿透时空的呼唤!

然而,系统的规则力量如同冰冷的铁幕,无情地碾压而下!

【强制脱离!通道开启!】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九璃和哭喊挣扎的念璃强行扯离!清漪堂的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飞速褪去、扭曲!

在彻底堕入冰冷虚无的最后一瞬,九璃破碎的视线穿透空间的乱流,死死地锁定了那个在清漪堂窗边、朝着她消失的虚空徒劳哭喊抓握的小小身影!

念璃站在窗边,小小的身体在昏暗的灯火下剧烈颤抖,哭得撕心裂肺。他不再抓向虚空,而是猛地抬起手,指向窗外——指向那漆黑天幕上,一道刚刚撕裂开来的、狭长而狰狞的、仿佛流淌着污血的巨大空间裂缝!那裂缝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如同神界战场投射而来的恐怖阴影!

他小小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神却不再有之前的懵懂混乱,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清醒、巨大的痛苦和一种不属于孩童的、洞悉了部分真相的悲怆!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那正在消散的、母亲消失的方向,又死死盯着天幕上那道如同泣血伤口的巨大裂缝,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穿透时空壁垒、带着无尽悲伤和执念的呼喊:

“娘——!爹在流血——!从那里——!”

稚嫩的童音,裹挟着巨大的痛苦和惊天的秘密,狠狠撞碎了寒夜的死寂,也撞进了九璃被强制剥离、坠向冰冷虚无的意识核心!

苍穹之上,那道撕裂的黑暗缝隙如同狞笑的巨口,流淌着神魔大战残留的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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