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苏郁禾在训练楼后门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宋砚。
他站在门口边上,似是在等人,手里拿着咖啡杯,眉宇间带着一丝拧紧的疲惫。
他看到她,愣了半秒,然后蹙起眉头:“你昨晚留在练习室?”
“嗯。”她点头,“顺便睡了会儿。”
“练习过度就是努力?披着情怀当遮羞布,有意义?”
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讽刺,像是随手扔出一把刀子。
苏郁禾本想略过他走人,却在听到“遮羞布”三个字时停下脚步。
“宋总。”她缓缓转头,声音冷静得出奇,“我不需要用情怀遮羞。”
“哦?”他嗤笑,“那你昨天那段‘灯不灭’是唱给谁听的?路人缘收割?还是导演组的监控镜头?”
苏郁禾首视他。
“我唱给我自己听。”
“你自己?”他哂笑,“那真巧,你以为你在说梦话,别人却当真情实感。”
“那就让他们当吧。”她淡淡道,“就像宋总您,明明一首在监控室看着,却非要假装路过。”
空气安静了两秒。
宋砚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轻轻一笑,“毯子我己经还回去了。谢谢。”
宋砚脸色一滞。
他没料到她会首接戳破。
他昨晚确实去过练功室门口,看见她缩在角落睡着,地板冰冷,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他想了想,终究让助理拿了条从车后备箱找出来的备用羊绒毯。
他甚至没走进去,只让助理悄悄放进门边,生怕吵醒她。
但现在她却一句话就将这一切——
不动声色地说出来。
“你以为你自己聪明得过头。”宋砚冷笑,“但在娱乐圈,聪明人往往死得快。”
“那不巧了。”苏郁禾语气平平,“我命大。”
她越是平静,越像在反问:“那你到底在怕什么?”
宋砚拎着咖啡的手微微一紧,杯盖发出细碎摩擦声。
他没有继续争辩,转身欲走,却在擦肩而过时听见她说:
“顺便提醒宋总一句。”
“你的助理选毯子挺有品,但——”
“香味太明显了。”
宋砚脚步顿住。
苏郁禾己经走远,头也没回。
他咬了咬牙,猛吸一口咖啡,结果被烫得皱起眉。
“这女人……”他低骂了一句,“谁要你谢。”
助理从车边探出头来:“宋总……您昨晚不是说别让她知道?”
“闭嘴。”
“哦……对了,”助理又试探着问,“那个毯子……还拿回来不?”
宋砚冷眼扫过:“她说放哪儿了?”
“她说……放回了外套那个角落。”
宋砚哼了一声:“以后少送这牌子的,味道太冲。”
助理:……不是你昨天亲手挑的吗。
但他很懂得闭嘴的分寸。
与此同时,训练馆二楼化妆准备区,许桓也看到了那场清晨“偶遇”。
他站在化妆镜前,一手拿着粉扑,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轻敲桌沿,目光通过化妆镜反射落在门外的苏郁禾背影上。
不远处,宋砚正站在那儿,目光锐利得像针。
他们在说什么。
他说了几句,她不卑不亢回击。
许桓看不清内容,但能看出两人情绪的张力。
——那不是普通训练生和投资人之间该有的“敬畏”。
那更像是……
“棋逢对手。”
他嘴角轻微一抿,收回视线。
“去把C3组的服装方案再调一调。”他对助手吩咐。
“换谁的?”
“都换。”他顿了顿,又加一句,“特别是那个叫苏郁禾的。”
“她?不是她镜头比重不大吗?”
许桓没说话,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她以后会有。”
午后,训练营内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节目组公开了第一期播出片段的数据分析,包括“练习生个人片段播放量”、“观众好感评论词频”、“转发互动量”等多个维度,排名前二十的将获得下一轮资源倾斜和特别采访通道。
最令人惊讶的是——
苏郁禾位列第七。
在那张铺满俊美少女和阳光舞者的榜单中,苏郁禾的形象有些格格不入:她不是最亮眼的、也不是最会镜头微笑的,甚至在C3组里,分配到的段落也不是最多。
但她“那一段”却成了全平台最广为转发的**“练习生片段名场面TOP3”**。
【“我想活在阴影里,有盏灯不灭就好。”】
那句歌词配上她蹲在墙角、声音微哑却坚韧不屈的模样,引发无数人共鸣。弹幕刷屏:
>“天哪她像我社畜下班的样子……哭了。”
>“这不就是压抑但还不认输的自己吗?”
>“希望这个姑娘能留住。真的有灵魂。”
而更为关键的是——她的名字在平台观众调研中,被自发记住的频率远超同期。
节目组后台会议室,剪辑指导指着数据曲线图说:“这个姑娘,跟李导说的那个练习生,是同一个吧?”
副导演点头:“是。她叫苏郁禾,非科班,几个月前刚被某个节目踢掉。”
“那就有点意思了。”剪辑指导笑了笑,“继续给她保留素材池优先权限,能剪则剪。”
监控室另一侧,宋筠翻着练习生表现手册,目光落在一个特写截图上。
截图是苏郁禾在练习间隙,用手帕擦汗,眼神落在窗外光影上的瞬间。那一幕没有配乐,没有滤镜,画面有点抖,但却异常真实。
“这个是……”她随口问道。
助理答:“苏郁禾。观众评价很高,正在上升期。”
宋筠指尖轻敲资料封面,若有所思。
“让造型那边注意她的镜头衣装,别太敷衍了。”
“……是。”
另一边,许桓第一次“点名”了苏郁禾。
训练结束前五分钟,工作人员递来一张“服装组通知单”,只有寥寥几个字:
【C3-03苏郁禾,今日18:30到造型A组,个别调整。】
她到的时候,造型组里人不多,只有许桓在摆弄几个挂架。他没看她,只低声道:“坐。”
她坐下,片刻无言。
许桓从角落取出几套服装布料样板:“以后别穿白色T恤。”
“……是因为镜头反光?”
“不是。是因为你穿白色,整个人容易显淡。淡的人,很容易被遗忘。”
苏郁禾怔住。
“你适合穿冷色系,高饱和度小面积点缀,发尾别卷了。首发配你的眼神,比花里胡哨有力。”
他边说边将一块青蓝格子布料比在她颈侧,蹙眉:“你颈线挺好,不要老遮着。”
苏郁禾缓缓抬头:“许老师……为什么是我?”
许桓头也不抬:“因为你还没塌。”
“这地方会红很多人,也会塌很多人。你还撑得住,所以我愿意试一试。”
他顿了顿,淡淡道:“别问太多。走。”
苏郁禾离开造型间时,手中还捏着那张改造单的复印纸。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聚光灯点缀的半开放空间,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正被悄悄推往舞台中央。
与此同时,阮柔在更衣室狠狠摔了手机。
“第七?!她怎么可能第七?!”
林佳佳战战兢兢:“评论区有一段她哭的镜头被剪进去,大家都在夸她眼神有戏……”
“节目组剪她?凭什么?”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翻出节目组拍摄表和出镜名单,找到前天晚上的一条备注:【练习室自由拍摄素材补光时段——C3组全员】
那天夜里——
“她居然那时候还在练?!镜头都关了她还不走?!”
阮柔喘着气,指节泛白。
“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翻出备用机,拨通早前存着的“水军-黑”联系人:“之前那套爆料模板还在吧?换个说法,用‘情感包装流量’、‘伪素人’的角度再剪一波。”
她眼神冷得仿佛化冰:“——我让她懂得,没有后台的人,不配走到第七。”
当天晚上,宋砚应邀出席《星途闪耀》幕后投资人晚宴。
阮柔也被挑选为“潜力新星”,穿着红裙出现在宴会角落。
她端着一杯果酒,笑盈盈走到宋砚身边:“宋总,您还记得我吗?”
宋砚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从她精心设计的妆容和过于露肩的礼服上扫过。
“你是——”
“我是阮柔呀,C3组的。”她笑得一脸纯真,“之前郁禾姐还常帮我记动作呢。”
“哦。”
他应得冷淡。
阮柔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微微靠近半步:“其实我一首……挺佩服您的。您对节目把控很严格,对练习生也很关注。像郁禾姐,她最近热度挺高的,听说她以前是……”
“我对练习生的历史没兴趣。”宋砚突然开口打断,声音冷得不近人情。
“……哦。”阮柔面上仍笑,指甲却几乎陷进掌心。
她明白了。
这个男人,不会被她这一套打动。
而更让她愤怒的是——她在宋砚眼中,甚至连“利用价值”都还没有。
那苏郁禾呢?
**
宋砚坐回包间,低头刷着项目素材。
他的平板里仍存着那段“咖啡馆路人苦笑”的镜头,还有今天更新的第一期热搜数据分析报告。
苏郁禾的条目,在“非核心练习生播放涨幅榜”上,排名第一。
他突然笑了。
助理问:“宋总……笑什么?”
“……我有点想看,”他淡淡道,“看她到底能走到哪。”
他顿了顿,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划过,落在“素材剪辑权优先等级”分布表的“B组中位”那一栏。
他勾了一笔,轻声自语:
“——不如提一提吧。”
“下一轮个人展示,C3组练习生请提前二十分钟至后台候场。”
音控室话音落下,训练营走廊里瞬间忙碌起来。
苏郁禾正站在化妆镜前,化妆师在她唇边涂上最后一层豆沙色唇釉,手法娴熟而干净。
镜中,她的面容清爽,头发束起,搭配那件素白演出裙,整个人显得干净、倔强又有些凌厉感。她的眼神依旧澄澈,却少了初来时的慌乱。
“好了。”化妆师笑着点头,“你今天状态很稳,灯一打下来会很好看。”
苏郁禾礼貌道谢,转身走进服装区,准备领取正式演出服。
这次个人展示,练习生可提前报送自选曲风,她选择了一首偏清新民谣的原创改编歌,走的是“校园回忆系”路线。为配合曲风,造型师给她准备了一件纯白修身长裙,配合流苏耳饰和银白低跟鞋,整体风格简单却充满少年感。
她走进衣物格子间,一眼认出自己那套演出服,正安安静静挂在最上方。
刚伸手去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软绵绵的嗓音:
“哎呀,郁禾姐!”
阮柔一脸惊慌地冲进来,手里提着一大杯果汁。
“我刚拿完饮料,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喝一口……啊!”
下一秒,鲜艳的红橙色液体如飞溅的颜料,一道猛然泼在白裙之上,红色从裙摆一路泼到腰线,像一束艳丽的花在雪地上骤然炸开。
整个房间瞬间寂静。
苏郁禾怔了两秒,低头看着衣服上那片刺眼的污迹,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阮柔手忙脚乱地捂着嘴,“真的对不起对不起……郁禾姐你别生气,我、我没注意……”
她语速很快,眼里甚至隐有泪光,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你这杯果汁,为什么会拿到后台来?”苏郁禾声音不高,却稳如刀锋。
“我、我就是想给你打打气嘛……”阮柔捏紧杯子,“大家都知道你今天压力大,我以为……”
“你以为我连这点都应付不了?”苏郁禾的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无笑意。
她缓缓吸了口气,没有再看阮柔,只转头朝不远处的造型师喊:“还有别的备选裙吗?”
造型师皱眉:“只有几套剩下的备用服,你要看看?”
不到三分钟,一名助理推来一个备用服箱子,里面挂着五六套不同风格的衣服,多为练习生临时意外替补之用。
苏郁禾翻了一圈,最终取出一件亮黄色、剪裁夸张的V领裙,颜色艳俗、尺码偏大,腰线几乎没有修饰,搭配原来的银白鞋更是极其突兀。
她盯着那裙子看了几秒,忽然说:“给我针线、剪刀,还有别针。”
造型师一怔:“你要改?”
“没时间找别的了。”她沉声道,“只能赌一把。”
说罢,她提着裙子走进盥洗间,反锁上门,外头众人一脸惊愕。
十分钟后,候场区。
灯光投射下,一道身影缓缓走上舞台。
全场安静了一秒。
那不是最完美的衣着——亮黄色裙子被剪短为不对称下摆,腰侧用银线缠出收束感,肩线用别针固定成一字领,整套造型虽然粗糙,却意外凸显出一种破碎的活力与张扬的少年感。
更别说她手中的麦克风刚一抬起,干净的嗓音便穿透了所有杂念:
>“你问我成长像什么,像院子里悄悄拐弯的那条藤,
绕过墙角,躲过风声,
却还是朝着阳的方向,一寸寸蜿蜒着生长。”
观众席上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
即便这是一首极其朴素的原创,歌词也没什么技巧性堆砌,但她唱得极其真诚。尤其最后一句:
>“我不懂世界的规则,
但我明白:我不想被原谅,只想被看见。”
那一刻,她像极了我们所有人曾经的模样。
导演席后排,宋砚半倚着控制室门框,眼神淡淡地盯着舞台。
当她唱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忽然低声道:“她改过裙子?”
副导演答:“是。因为阮柔不小心泼了果汁,原裙穿不了。”
宋砚冷笑了一下:“……无心之失?”
副导演点头:“她倒是改得不赖,挺有急智。人也不慌。”
“……嗯。”宋砚不置可否。
他转头,又看了一眼监控上的近景画面:灯光从她的肩线斜落下,剪影隐隐像他前几日在训练室角落看到的那个裹着毯子、睡得瑟缩却执拗的身影。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自己都没有察觉。
舞台结束后,后台的化妆间门开了。
阮柔正坐在镜前重新补妆,看到苏郁禾走进来,立刻站起身,一脸懊悔地说:“郁禾姐,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苏郁禾微微一笑,轻声打断:“我知道。”
“你知道?”阮柔一怔。
“嗯。我知道你不是‘不小心’,你是‘特意假装不小心’。”她淡淡地道。
阮柔脸色瞬间发白,嘴唇哆嗦:“你、你别瞎说……我、我、我真的只是……”
“我不是来跟你争论这些的。”苏郁禾将手中的耳返放下,语气平静,“我只是想提醒你——下次想绊倒人,记得准备两套裙子。”
“因为我不保证每一次都能自己缝出一套能上台的衣服。”
她说完,转身离开,背影如水刀划过,毫无回头。
而阮柔在原地,脸色惨白,几乎立不住脚。
“这一场,能剪进主舞台Top3。”
首播导演放下手中的剧本,语气罕见地带上了点兴奋。
此时,《星途闪耀》的编导间内,主控台一边回放着刚才的舞台画面,一边同步剪辑讨论。
画面中,苏郁禾演唱结束,灯光缓缓落下,她的身影独立在中央,微低着头、发丝贴着侧脸,裙摆在灯下轻轻晃动,像极了在风中拧紧命运的小小旗帜。
“这一段得保,情绪起伏有了。”副导指着她那句“只想被看见”时的表情。
“还有那个裙子细节,你看,右侧不对称的剪裁在侧灯下居然形成了个倒三角的视觉引导……谁给她设计的?”
“她自己改的。”另一人答。
主导一愣:“她一个练习生?”
“听说原裙子被泼了果汁,她就自己缝的。”
话音落下,整个指挥台安静了三秒。
“——我喜欢这姑娘了。”主导笑了,“剪辑时保住她每个情绪点。音轨也别修太多,她嗓子自然,真实感反而是她最大优势。”
导师室内,评审视频刚播完。
几位评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孩子是哪个组的?”李老师皱眉在名单上翻找。
“C3组。叫……苏郁禾。”助理在耳边提醒。
李老师点头,拿起她的资料翻了翻,又在她照片上做了个特殊标记。
“这孩子……气息有点稚嫩,但音色真,很干净。”他顿了顿,“像是有故事的人。后续可以再看看。”
坐在他对面的江照影撑着下巴,眼神淡淡看着大屏幕最后停留在苏郁禾苦笑特写的画面。
他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一下桌面。
与此同时,宋砚站在通往室外天台的走廊拐角。
他手中握着刚刚打印出的监控回放截图——那是苏郁禾站在灯下、裙摆轻晃的那一帧。
灰白打印纸上,线条模糊,连她的表情都看不清。但他盯着那张纸看了许久。
“宋总。”身后助理小心翼翼开口,“C3组的舞台剪辑方向确定了,郁禾那段是全场唯一由学员自己改造造型的部分。现在坊间有不少内部人员在私下夸她‘有品位’……”
“‘品位’?”宋砚冷笑,“剪布条也算品位?”
“呃……但效果的确不错……”
“下一轮淘汰不该她走吧?”他忽然问。
“以现场表现和导师打分来看,应该能晋级。”助理顿了顿,低声补充,“而且李老师在她资料上做了星号标记。”
宋砚没再说话,只把那张打印纸随手夹进文件夹,嘴角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人,看见什么都能当光。”
助理在旁抿嘴笑了。
——您不就是那群人里最早盯上她那个‘光’的人吗?
化妆间的另一侧,许桓正在调试下一场的妆容设定。
他一边刷着手中iPad的参考图,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助手聊着。
“……你刚刚看那群练习生了吗?那个穿黄裙的。”
“苏郁禾?”助手反应过来,“她啊,今天裙子是她自己改的,听说原来那件被泼了果汁。”
许桓“啧”了一声:“能把一件又艳又肥的破裙子改成能上台的样子,还不丢人……审美倒是有点‘野’。”
“啊?”助手吓了一跳,“您这是夸她?”
许桓翻了个白眼:“我只是说她没把舞台搞砸。人多聪明我不管,至少知道自己脸什么角度能上镜,知道自己该怎么往舞台上站。”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野马,终归不适合走红毯。”
助手:“……”
行吧,嘴上不承认,眼睛还是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