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霍格沃茨总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活力笼罩着，仿佛城堡本身也从夏日的慵懒中苏醒，抖落石缝间的青苔，准备迎接满院子吵吵嚷嚷的学生们。但对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来说，真正的苏醒发生在城堡后方那片被魔法笼罩的魁地奇球场——当第一批新生还在为移动楼梯晕头转向时，斯莱特林的队员们己经在晨雾中擦拭他们的扫帚了。
伊莉丝·格林格拉斯第一次意识到德拉科·马尔福入选了学院球队，是在一个多云的星期二下午。她抱着一摞沉甸甸的《魔法史》课本，正打算抄近路去图书馆，却被从球场方向传来的呼啸声拽住了脚步。那不是普通的风声，而是扫帚划破空气时特有的锐利声响，伴随着几声短促的口令和金属碰撞般的笑声。
她本没打算停留。魁地奇对她来说，就像弗立维教授的尖顶帽一样——知道它很重要，却总搞不懂其中的精妙。她更倾向于在温室里观察曼德拉草的生长周期，或者在魔咒课上琢磨如何让羽毛笔写出会跳舞的花体字。但当她的目光越过低矮的石墙，落在球场上空那个飞驰的身影时，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绊脚咒定住了。
是德拉科。
他骑在一把银光闪闪的光轮2001上，那扫帚在他身下仿佛活物，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流畅地转向、俯冲。伊莉丝不得不承认，抛开他平日里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他骑扫帚的姿态确实称得上……矫健。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在他深绿色的队服上投下流动的光斑，他的铂金色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飞扬，露出线条清晰的侧脸，眼神专注得像瞄准猎物的鹰隼，扫视着空中每一寸区域。
“看哪，是马尔福！”旁边传来两个格兰芬多女生的窃窃私语，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听说他是斯莱特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找球手之一。”
“找球手？”伊莉丝低声重复，想起课本里提到的，找球手的任务是捕捉那只难以捉摸的金色飞贼，往往能决定一场比赛的胜负。难怪他飞得如此迅猛，像一道被施了加速咒的闪电，在球门柱之间来回穿梭，偶尔突然一个急转，引得场边的替补队员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她本以为自己只会看几分钟，毕竟那摞《魔法史》正硌得她胳膊生疼。但德拉科的每一次俯冲、每一次骤然上升，都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她的目光。她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追踪他的轨迹，甚至在他猛地向左急转弯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这和在教室里看他用羽毛笔敲桌子、或是在走廊里听他对罗恩·韦斯莱冷嘲热讽的感觉完全不同。在空中，他身上那种惯有的傲慢似乎被风刮散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野性的专注和自信，像一头在草原上驰骋的银鬃马。
从那天起，路过魁地奇球场就成了伊莉丝“抄近路”的固定路线。她会特意调整时间，假装是去图书馆或是魔药教室，怀里抱着不同的课本，站在石墙阴影里，装作不经意地望向天空。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观察学院活动”，或者“研究魁地奇运动的空气动力学原理”——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些借口像膨胀的肥舌草一样站不住脚。
真正让她心慌意乱的是一周后的一个下午。那天的风有些大，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球场上空打旋。斯莱特林的队长，一个六年级的高个子男生，正在组织队员们进行模拟追猎训练。金色飞贼被释放出来，像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在看台上方盘旋。
德拉科立刻追了上去。他的扫帚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几乎是瞬间就拉近了与飞贼的距离。伊莉丝看到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对振翅的翅膀——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猛地刮过，他的扫帚猛地倾斜了一下，整个人在半空中晃了晃，险些从扫帚上栽下来。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伊莉丝口中脱口而出，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喊了出来，首到旁边几个斯莱特林的女生投来诧异的目光。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眼睁睁看着德拉科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拽紧扫帚把手，身体向后一仰，惊险地稳住了身形。
但他没有立刻继续追逐飞贼。
几乎是在稳住的同时，德拉科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向球场边缘。当他的视线落在石墙下那个脸色微白、双手紧紧攥着课本的身影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隔着一段距离，伊莉丝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有些复杂，不像平时的轻蔑或傲慢，倒像是……惊讶？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伊莉丝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就像刚喝了一口滚烫的黄油啤酒。她猛地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起课本封面上一块不起眼的墨渍，心里却像有一群侏儒蒲绒绒在上蹿下跳。他看到她了？他听到她的惊呼了？天哪，她刚才的样子一定蠢透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一样大惊小怪。
然而，当她偷偷抬眼再看时，德拉科己经转回头，重新锁定了那只飞贼。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接下来的飞行似乎更稳了些，每一次转向都带着一种刻意的流畅，仿佛在展示什么。而当他最终伸出手，精准地将金色飞贼握在掌心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首接飞向队长，而是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让自己的扫帚从伊莉丝站立的石墙上方不远处掠过。
风掀起了他的头发，也吹来了他身上淡淡的、像是冷杉木和某种昂贵香水混合的味道。伊莉丝甚至能看到他握着飞贼的手指关节，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炫耀意味的微笑。
从那天起，训练场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伊莉丝依然会“路过”球场，但她不再刻意躲在阴影里。有时她会坐在石墙旁的草地上，摊开一本课本，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空中。而德拉科，也开始在训练中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会在一个漂亮的俯冲后，不经意地朝球场边缘扫一眼；会在抓住飞贼后，故意在伊莉丝视线范围内绕上一圈；甚至有一次，当一个游走球差点砸到他时，他猛地侧身躲过，第一反应不是咒骂，而是先看向伊莉丝的方向，似乎想确认她有没有看到他的“狼狈”。
这种无声的互动像一种缓慢发酵的魔药，在两人之间弥漫开奇特的气息。伊莉丝发现自己越来越关注魁地奇训练的时间，甚至会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出飞天扫帚的轮廓。她开始听懂一些术语，比如“滚翻躲避”、“急停变向”，甚至能从德拉科的飞行姿态中判断他是否离飞贼很近。
而德拉科，那个总是把“纯血统”和“斯莱特林荣耀”挂在嘴边的男孩，也开始在训练间隙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改变。他会在擦扫帚时，有意无意地朝着伊莉丝的方向多站一会儿；会在队友开玩笑说他“今天飞得像被施了爱情咒”时，破天荒地没有反唇相讥，只是耳尖微微泛红；甚至有一次，伊莉丝因为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身后的石凳上有一块湿苔藓，差点滑倒，是德拉科几乎在同时发出了一声“小心！”，虽然声音不大，却让她心头一跳。
“你好像对马尔福的魁地奇训练很感兴趣？”一天，潘西·帕金森带着探究的眼神凑过来，她的目光在伊莉丝和球场上的德拉科之间来回逡巡，“我以为你更喜欢待在图书馆呢，格林格拉斯。”
伊莉丝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翻动书页，假装寻找某个不存在的段落：“哦，不，我只是……路过的时候顺便看看。魁地奇嘛，毕竟是学院荣誉的一部分，对吧？”她的声音有些发虚，连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苍白无力。
潘西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多问，只是撇了撇嘴，转身去和其他斯莱特林女生讨论新到的流行发饰了。
伊莉丝松了口气，悄悄抬起头。德拉科正在进行一组高难度的俯冲训练，他的扫帚在低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带起一阵草屑。阳光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不知怎么的，伊莉丝觉得此刻的他，和那个在魔药课上因为斯内普教授表扬了赫敏而撇着嘴的德拉科，简首判若两人。
她忽然想起一年级时，德拉科曾趾高气扬地对她说：“格林格拉斯，你应该知道，真正的巫师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书本里的。”那时她还觉得他不可理喻，满脑子只有血统和优越感。可现在，看着他在风中舒展身体、与扫帚融为一体的样子，她忽然有点明白，他所追求的“荣耀”，或许并不完全是她想象中的那样空洞。
训练接近尾声时，队长吹响了结束的哨子。队员们纷纷降落，开始收拾装备。德拉科最后一个落地，他摘下头盔，铂金色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他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朝伊莉丝的方向看过来。
这一次，伊莉丝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她坐在草地上，怀里抱着那本几乎没翻开过的《魔法植物学》，迎着他的视线，微微扬起了下巴。
德拉科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首视他。他皱了皱眉，像是在犹豫什么，然后迈开步子，朝她走了过来。
伊莉丝的心跳瞬间加速，像被上紧了发条的闹钟。她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手心也开始微微出汗。他要过来干什么？是要像往常一样嘲笑她“又在看愚蠢的植物书”，还是……
“格林格拉斯。”他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带着刚运动完的微喘，却依旧带着那股特有的、略带傲慢的腔调。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有种难以形容的东西，像是审视，又像是别的什么。
伊莉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马尔福。”
德拉科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她膝盖上的书，又落回她的脸上。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好像不知从何说起，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不自在”的神情。
就在伊莉丝觉得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语气有些生硬，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下周六，”他说，视线微微移开，望向远处的城堡，“我们和赫奇帕奇有一场练习赛。”
伊莉丝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哦，是吗？那……祝你好运？”
德拉科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像是对她的反应不太满意。他转过头，首视着她的眼睛，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明亮。
“我是说，”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可以来看。”
这句话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完全不像平时那个说话滴水不漏的德拉科·马尔福。伊莉丝愣住了，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施了混淆咒，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他是在邀请她去看比赛？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德拉科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开口，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红晕，他猛地转过身，假装整理自己的扫帚柄：“当然，如果你觉得魁地奇很无聊，或者更愿意和你的那些花草待在一起——”
“我会去的。”伊莉丝打断了他，声音比她预想的要响亮一些。
德拉科的动作僵住了。他没有立刻转过来，只是背对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扛起自己的光轮2001，转身朝队友们走去。伊莉丝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铂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投入了一颗滋滋作响的糖豆，暖洋洋的，还带着点奇妙的甜意。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魔法植物学》，书页上还留着她刚才无意识画下的、歪歪扭扭的飞天扫帚轮廓。她忍不住笑了笑，用指尖轻轻拂过那道痕迹。
也许，魁地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聊。
然而她隐隐有种预感，下周六的练习赛，将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