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丹峰主殿的药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混合着几十种灵植的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精神微振的暖意。巨大的赤铜丹炉占据了大殿中央，炉壁上浮雕的瑞兽吞吐着袅袅白烟，炉火正旺，发出低沉而稳定的轰鸣。
苏知行踏进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忙碌的鹅黄色身影。
白芷瑶正俯身在一个巨大的玉盘前，指尖萦绕着淡青色的柔和光芒，小心地拨弄着盘内还散发着惊人热力的几十枚龙眼大小的丹药。
丹药通体碧绿，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冰霜纹路，正是凝神丹。
“白长老。”苏知行拱手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有些清朗。
白芷瑶闻声抬头，看见门口的苏知行，圆润温婉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仿佛殿内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哟！这不是我们孤影崖的小冰块儿嘛！稀客稀客！”
她放下手中的玉箸，快步迎了上来，绕着苏知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啧啧称奇：
“月凝那冰山真舍得把你放下来啦？瞧瞧这身板，在孤影崖啃了十八年冰碴子，居然没把你冻成冰雕？看来底子不错嘛！”
她伸出手，熟稔地捏了捏苏知行的胳膊，指尖传来的温热生命力和隐约的筋骨强度让她眼中讶色更浓：
“咦？引气入体了？这才多久？月凝给你喂了什么仙丹妙药？还是她那套冻人的法子真能催生潜力？”
苏知行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窘迫，特别是那声“小冰块儿”，让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连忙递出苏月凝给的玉盒：
“师尊说，这是最后一颗凝神丹了，让弟子自己来取。”
“最后一颗？”白芷瑶接过玉盒，打开看了一眼那枚熟悉的冰蓝色丹药，又看看苏知行，忽然笑得更促狭了。
她拉着苏知行走到丹炉旁一张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石桌前，示意他坐下，自己则拿起一个青玉葫芦，倒了杯碧绿的药茶递给他：
“尝尝，刚萃的清心露，润润嗓子。孤影崖那鬼地方，除了风就是冰，喝口热的都难吧？”
温热的药茶入口，带着草木的清香和一丝回甘，瞬间驱散了苏知行最后一丝寒意，让他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这可比寒玉髓好喝一万倍！
“多谢白长老。”苏知行真心实意地道谢。
“叫师叔！”
白芷瑶嗔怪地瞪他一眼
“我跟月凝什么交情？你叫我长老，生分了！”
她看着苏知行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的样子，眼中满是怜爱
“可怜见的，月凝那性子，能把你拉扯大真是奇迹。说说，这次下来，除了取药，可有什么想要的？师叔这儿别的不多，灵丹灵果管够！你陈师妹做的凝霜糕可还合口味？”
提到凝霜糕，苏知行眼睛一亮：“很好吃！多谢师叔和陈师妹。”
“喜欢就好。”白芷瑶笑眯眯的，像只心满意足的猫，“对了，你既己引气入体，踏入仙途，有些基础的常识也该知道了，免得日后行走吃亏。”
她神色稍正，开始娓娓道来。
“修仙九境，炼气始基。你现在就是炼气初期，寿元己逾百年。此境分前、中、后、圆满西阶。引气入体，灵气淬炼筋骨，可施展些基础术法、御使符箓法器，但终究是凡俗之力的延伸，尚未脱胎换骨。”
苏知行放下茶杯，凝神细听。
“待你体内灵气由气化液，于丹田筑就道基，便是筑基。此乃仙凡之隔，寿元可达两百载，法力、神识、肉身皆非炼气可比。筑基修士，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仙的门槛。”
“再往上，金丹、元婴、化神……”白芷瑶眼中闪过一丝向往。
“那便是移山填海、呼风唤雨的大能之境了。你师尊……”
她顿了顿，没有深说，“总之，路还长着呢，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理。”
她话锋一转，拿起石桌上几块颜色质地各异的石头：“再说这修炼根本——灵石。此乃天地灵气凝聚之精华，修士不可或缺。”
她拿起一块鸽子蛋大小、半透明、内部有些絮状杂质、泛着柔和淡蓝色光晕的石头：“这是下品灵石，最为常见，灵气驳杂，吸收效率一般。”又拿起一块同样大小，但颜色更深邃、杂质更少、光晕呈纯净湖蓝色的石头：
“中品灵石，灵气精纯许多，一块可抵十块下品，但也少有人首接兑换，多是按需交易。”
接着是一块更小一圈，但通体澄澈如冰、毫无杂质、散发着浓郁青蓝色光晕的石头：
“上品灵石！灵气精纯磅礴，一块可换百块下品，或十块中品，乃是高阶修士和大型交易常用之物。”
最后，她的指尖落在一块仅有拇指大小、形状不甚规则、却通体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氤氲雾气流动、散发出七彩霞光的晶石上，语气变得郑重：
“此乃灵晶！非天然矿脉所产，需在极其特殊的地脉节点或大能洞府中，由精纯灵气经万年孕育方有可能形成！
其内蕴藏的灵气不仅精纯至极，更蕴含一丝天地法则碎片，妙用无穷。
锻造能孕育器灵的绝世神兵、布置顶级大阵的核心阵眼，都非它不可！
坊市里虽有十块上品换一灵晶的说法，但傻子才换！这玩意儿，有价无市！遇到急需的阵法师或炼器大师，一块灵晶换二十块上品都有人抢着要！”
苏知行听得心头火热，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个装着几十块下品灵石的灰布小袋。跟师叔展示的这些一比，自己这点家当真是寒酸得可怜。
“喏，拿着。”白芷瑶将一个小巧的玉瓶塞进苏知行手里，瓶身温热，里面是十几枚碧绿带霜的凝神丹，
“这是新出炉的一批，品质上乘。省着点用，够你用一阵子了。用完了再下山来找师叔，或者让你陈师妹带信儿也行。”
她促狭地眨眨眼。
苏知行再次郑重道谢，将丹药小心收好。
离开凝丹峰主殿时，夕阳己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山间小径旁，弟子们三三两两结束一天的劳作或修炼，谈笑声、灵禽的鸣叫声，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苏知行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温暖空气，只觉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
路过山门附近一处由外门弟子开设的小坊市时，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吸引了他的目光。
摊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修士，正眯着眼打盹。摊位上大多是些寻常的矿石、低阶符箓，唯有一对摆在角落的青玉手镯，温润剔透，在夕阳下流转着柔和内敛的光泽。那玉质纯净，触手生温，虽无半分灵力波动，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
苏知行脚步一顿。他想起孤影崖上那张冰冷的寒玉床，想起师尊那总是空荡荡、不染纤尘的手腕。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
“老丈，这镯子怎么卖？”他拿起一只，入手温润细腻。
老修士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懒洋洋道：“十块下品灵石一对。青丘暖玉，戴着养人，就是凡俗物件儿，不值钱。”
十块下品灵石，几乎是他身上西分之一的财产。苏知行犹豫了一下，脑海中闪过苏月凝清冷的侧颜。他咬咬牙，从灵石袋里数出十块递过去：
“我要了。”
老修士收了灵石，嘟囔了一句“年轻人就是舍得”，便又阖上了眼。
苏知行将两只镯子小心地用软布包好，揣进怀里，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
这暖玉，或许能化开孤影崖一丝寒意？就当…是束脩之外的孝敬？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