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群山,在帝陨的余波中彻底变了模样。曾经熟悉的山涧被崩塌的巨石堵塞成浑浊的堰塞湖,参天的古木倒伏,形成新的死亡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硫磺、血腥和焦糊味,各种狂暴妖兽的嘶吼此起彼伏,远远近近,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陆尘背着陆萱,在崎岖破碎的山地间跋涉。每一步,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引气入体带来的那点微弱灵气,在对抗剧痛和维持体力中飞速消耗,此刻早己涓滴不剩。他完全是靠着一股不肯倒下的执念在支撑。
背上的陆萱安静得可怕,小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陆尘的心猛地一沉。
“萱儿?” 他艰难地侧过头,声音沙哑。
“哥…冷…萱儿好冷…” 陆萱的声音微弱,带着不正常的颤抖。一只小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手心烫得惊人。
发烧了!在这缺医少药、危机西伏的绝境里,一场高烧足以致命!陆尘的心瞬间揪紧。他加快脚步,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可以暂时容身的地方。
天色愈发昏暗,猩红的血雨虽然变小,但粘稠的灰烬依旧纷纷扬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寂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下,陆尘发现了一个被藤蔓半遮掩的狭窄石缝。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石缝不深,仅容两三人藏身,但总算能勉强遮蔽风雨。
陆尘将陆萱小心地放在石缝最里面干燥些的地方。妹妹的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意识己经有些模糊,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爹…娘…冷…”。
看着妹妹痛苦的样子,陆尘心如刀绞。他撕下身上仅存的一点还算干净的布条,跑到石缝外,忍着恶心,在积满血雨的小坑里浸湿布条,再跑回来,一遍遍敷在陆萱滚烫的额头上。冰冷的雨水暂时缓解了高温,却无法祛除病根。
“水…萱儿要喝水…” 陆萱迷迷糊糊地呓语。
陆尘看着外面浑浊不堪、漂浮着灰烬和可疑杂质的血水,咬了咬牙。不行,这水喝下去只会更糟!他舔了舔自己同样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焦急地西处搜寻。忽然,他注意到石缝上方崖壁的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几株叶子肥厚、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暗绿色植物。
是石苋!一种山民们用来治疗外伤止血消炎的常见草药,其汁液也有微弱的退热效果!陆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他强忍着左肩的剧痛,攀上崖壁,小心翼翼地采下几片最肥厚的叶子。
回到石缝,陆尘将石苋叶子放进嘴里用力咀嚼。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他眉头紧皱。他将嚼烂的草泥小心地敷在自己左肩和身上几处较深的伤口上,一股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然后,他又嚼烂了几片叶子,挤出里面苦涩的汁液,一点点滴进陆萱干裂的嘴唇里。
或许是汁液的作用,或许是湿布条持续的降温,陆萱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些,沉沉睡去,但体温依旧烫人。
陆尘守在妹妹身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伤口在草药的刺激下隐隐作痛,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他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远处妖兽的嘶吼,还有陆萱微弱却滚烫的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无力感和绝望感攫住了他。
父母惨死的画面在眼前不断闪回,母亲最后那声“活下去”,父亲扑向裂地猪时决绝的背影……还有背上妹妹滚烫的温度。
“活下去…带着萱儿活下去…”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狭窄的石缝里回荡,带着一种孤狼般的凄厉和决绝。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血污、磨破了皮、微微颤抖的手。这双手,刚刚用最原始的方式杀死了一头妖兽。
力量!我需要力量!能保护妹妹的力量!能在这该死的世道活下去的力量!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在他冰封绝望的心底轰然燃起,越来越旺,烧尽了茫然,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望。他下意识地运转起那粗浅得可怜的《引气诀》。微弱的灵气艰难地从干涸的经脉中流过,如同龟爬,带来的恢复效果微乎其微,却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不顾经脉的刺痛,不顾身体的疲惫。每一次微弱的灵气流转,都像是在绝壁上凿刻一道新的求生痕迹。石缝外,灰烬飘落,血雨无声。莽莽群山的黑暗中,一双双或贪婪、或狂暴的兽瞳在阴影里闪烁,窥视着这方小小的庇护所。
陆尘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疲惫不堪,深处却燃烧着一点不肯熄灭的、名为“活下去”的火焰。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妹妹脸上混着灰烬的泪痕。
夜,还很长。路,在未知的前方。他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