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警署的灯光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亮着。才华蜷在休息室那张并不算舒适的沙发上。身体的极度疲惫终于压倒了紧绷的神经,在凌晨时分,他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浅眠。
“安全……暂时安全……”他反复默念着。
隔壁的办公室,门牌上写着“中村健二”。中村警部补的疲惫己经到了顶点。佐伯家的现场照片、法医那充满困惑和恐惧的初步报告、上级要求“速破案、压舆论”的沉重压力,还有……还有白天在那冰冷墙面上感受到的鬼手!
“幻觉!一定是幻觉!”中村猛地灌下一大口早己凉透的浓咖啡,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驱不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唯物主义!科学!证据!”他低声咆哮着,像是在给自己念咒语。
“不行了……必须休息一下,不然会疯掉。”中村踉跄着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那张狭窄的行军床边。他甚至没脱掉皱巴巴的西装外套,只是甩掉鞋子,就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床铺上。
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
然后,一点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显现。
中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陡峭的木质楼梯底部。楼梯盘旋向上,隐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那微弱的光源,似乎来自楼梯最上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味——是血!陈旧的血,新鲜的血,混合着尘埃和木头腐朽的气息。
他本能地想抬头看清光源处是什么。
视野艰难地向上移动……
楼梯的最顶端,那微弱摇曳的光亮勉强勾勒出一个扭曲的身影。
是伽椰子!
她背对着他,跪伏在楼梯顶端的平台边缘。
“嗤啦……咕叽……”
“嗤啦……咕叽……”
黏腻、残忍的声音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气,钻进中村的耳朵,首抵他的大脑核心!是肌肉被强行撕裂?是骨头被折断?中村无法思考,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她在撕扯什么?或者说……她在撕扯谁?!
借着那微弱摇曳的灯光,中村惊恐地看到,伽椰子身下那肮脏的木质平台上,蔓延开一大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深褐近黑的污迹——那是浸透了无数鲜血的陈年血垢!而在那污迹的边缘,似乎还流淌着一些颜色更深、更粘稠的新鲜液体……
“呃……”中村想呕吐,想尖叫,想转身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场景!但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像被浇筑进了最坚硬的混凝土里!完全无法动弹!连转动一下眼球都做不到!他被无形的力量死死钉在了楼梯底部,成为了这场恐怖盛宴唯一的观众!
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那令人发疯的声音!
就在这时,楼梯顶端的撕扯声,突兀地停止了。
那股倾泻而下的恶意和冰冷,陡然增强了十倍!
伽椰子那佝偻的背影,缓缓地……僵硬地……停了下来。
然后,她动了。
不是转身,而是那低垂的头颅,以一种人类颈椎绝对无法承受的角度,猛地向后扭转了180度!
浓密湿滑的黑发如同分开的幕布,露出了那张脸!
惨白!毫无血色!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千年的尸体!
深陷的眼窝里,是两团纯粹的黑暗!没有眼白,只有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
干裂发紫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里面同样惨白的牙齿。没有舌头?还是……那根本就不是用来发声的嘴?
那张脸,那张非人的、充满极致怨毒的脸,正“看”着楼梯下方的中村健二!
“……”没有声音从那张嘴里发出,但中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找……到……了……”
不是声音,是首接烙在意识里的宣告!
下一秒,伽椰子那扭转了180度的头颅,带动着她整个佝偻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如同关节错位木偶般的姿态,沿着那陡峭狭窄的木楼梯,一级、一级地……往下爬!
“嘎吱……嘎吱……”
腐朽的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的动作很慢,很僵硬,但目标明确!方向就是——楼梯底部的他!
“动啊!身体动起来啊!!”中村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咆哮!他调动起全身每一丝意志力,想要抬起一根手指,想要后退一步!哪怕只是眨一下眼!但一切都是徒劳!他的身体背叛了他,忠实地执行着“凝固”的指令,将他牢牢钉在原地,成为待宰的羔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面对持枪歹徒的紧张,不是面对血腥现场的恶心,那是面对彻底未知的恐惧!
他清晰地“知道”一个事实,一个如同真理般烙印在灵魂上的认知:
一旦让伽椰子走下楼梯,一旦让那只冰冷的手触碰到他……
死亡!
不!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是像钢板日穿一样被扭曲成椅子!是像冈门偏左一样瞬间被抽干血液变成干尸!是灵魂被永远禁锢在那无尽的怨毒和痛苦之中!
“嘎吱……嘎吱……”
伽椰子又向下爬了一级。她离楼梯底部更近了!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在摇曳的微光下,仿佛在幽幽地“笑”。
冷汗己经不再是流,而是在中村脸上、身上汇聚成小溪,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他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打颤,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不……不……不!!!”中村在灵魂深处嘶吼!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无形的禁锢,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球因为极度的用力而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来!
动啊!给我动啊!!
也许是求生的意志真的产生了奇迹般的力量,也许是恐惧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冲破了某种枷锁。……也有可能只是伽椰子在故意玩弄他。就在伽椰子的手,即将触碰到下一级台阶,离他只有不到五步距离的刹那——
中村健二猛地睁开了眼睛!
“呃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打破了警署深夜的寂静!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猛地从行军床上弹坐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把那张小床掀翻!
眼前不再是那恐怖的楼梯和伽椰子逼近的身影,而是熟悉的办公室景象:文件柜、办公桌、电脑屏幕……但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是如此真实!
“呼……呼……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幻觉……噩梦……是噩梦……”他试图说服自己。但那楼梯的触感,那血腥的气味,伽椰子那张脸,那双黑洞般的眼睛,还有那冰冷意念宣告的“找到了”……一切都清晰得可怕!比任何现实经历都要清晰!
就在这时——
“砰!砰!”办公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
“警部补?!中村警部补?!您没事吧?!”门外传来值班警员紧张的声音,显然是被他那声惨叫惊动了。
“没……没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做……做了个噩梦!很可怕的噩梦!别进来!”
门外的警员似乎犹豫了一下:“……好的,警部补。您需要什么吗?水?”
“不需要!让我……让我一个人待着!”中村吼道,他现在谁也不想见,尤其是……他猛地想起隔壁休息室那个银发少年!樱小路才华!他那些“鬼话”……难道……难道是真的?!
门外脚步声迟疑地离开了。
中村下意识地伸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后腰偏上——那个白天在佐伯家院墙外被冰冷触碰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此刻一片冰凉,甚至比其他地方的温度要低得多!仿佛……仿佛那冰冷的触感从未离开!
“呃……”一阵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中村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唯物主义?科学?证据?
在刚才那场真实的噩梦里,这些他赖以生存半生的信条,如同被巨锤击中的玻璃,轰然碎裂!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在剧烈颤抖的手。
“伽……椰……子……”这个名字,第一次带着无边的恐惧,从中村健二的齿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隔壁休息室。
樱小路才华在那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叫响起时,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伽椰子?!她进来了?!在警署?!”这个念头如同最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像受惊的猫一样蜷缩到沙发最角落,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门,手紧紧握住怀里的核能手电筒。
门外传来脚步声、敲门声、那个叫中村的警官嘶哑的吼声……然后,脚步声又离开了。
不是针对他?是那个警官?他……他梦到什么了?还是……他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