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沉渊阁书房。
烛火摇曳,将萧凛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扭曲而庞大。
他依旧坐在轮椅中,腿上盖着厚毯,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上,专注得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眼。
福伯不在,难得的安静。
我端着药碗,一步步走近。青瓷碗里,黑沉沉的药汁映着跳跃的烛光,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息。
只是今日,这苦涩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清香?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一个小纸包残留的粉末——那是今日午后,我借口要安神,让青黛从府外药铺买回的“醉仙草”。
此物无色无味,少量可致人昏沉,过量……可夺命。我只放了极少的量,足以让人意识模糊片刻。
赌。一场以性命为注的豪赌。
赌他敏锐,能察觉异样,逼他做出反应!
赌他……或许并非真的铁石心肠,会留我一命?
或者……赌输了,就此解脱,也好过在福伯的阴影下无声无息地消失。
我将药碗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案几上,声音竭力维持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将军,请用药。”
萧凛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依旧是冷的,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那层刻意忽视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更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探究。
他是在等我像往常一样退下?还是在揣测我今日为何如此平静?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端起药碗。碗沿触碰到他薄唇的刹那,我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凝固的声音。
他动作微顿。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倏地抬起,精准地、如同鹰隼攫住猎物般,锁定了我的眼睛!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和一丝……被彻底激怒的、近乎毁灭的暴戾!
他闻到了!他察觉了那丝异样的清香!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
就在我以为他会立刻暴起拧断我脖子时——
他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冷、极残酷的弧度。
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
然后,在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仰头,将那碗掺杂了“醉仙草”的药汁,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喝下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碗寻常的茶水!
“砰!” 空碗被重重顿在案几上,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如同惊雷炸响!
我僵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逆流,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他喝了!他竟然喝了!他明明知道!他为什么?!
萧凛靠在椅背上,微微阖上眼,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几息之后,他复又睁开眼,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竟诡异地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如同水汽般的迷离!
那迷离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血腥味的锐利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被彻底点燃的兴味!
他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箭,狠狠钉在我惨白的脸上!
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漠然和疏离,只剩下纯粹的、燃烧的、要将我吞噬殆尽的危险火焰!
“夫人……”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磁性,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压迫感,
“好、狠、的、心、呐。”
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带着一丝药力作用下的迟滞感,却依旧精准无比地指向我。
“过来。”
两个字,如同带着倒钩的铁链,狠狠勒紧我的心脏。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他想做什么?杀了我?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我?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萧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细微的声响感到不适。
但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燃烧着暴戾与某种奇异兴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空气凝固,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我自己粗重得无法掩饰的喘息。
袖中残留的粉末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我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要将我撕碎的火焰,一股巨大的绝望和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猛地冲上头顶!
赌!那就赌到底!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用尽全身力气,强迫自己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着那张如同深渊巨口的紫檀木书案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每一步,都离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深渊更近。
终于,我站定在他轮椅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带着药味的灼热气息。
萧凛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我的每一寸皮肤。
他抬起那只刚刚指向我的手,动作带着一丝迟滞的优雅,伸向我的下颌。
就在我以为那冰冷的手指会再次捏碎我的骨头时——
他的指尖,却极其缓慢地,轻轻拂过我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粗糙的指腹擦过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
“这毒……” 他微微歪头,眼神迷离与锐利交织,声音低沉如同梦呓,却字字清晰地砸落,
“……味道,有点熟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几上那个空碗,嘴角的残酷弧度加深,
“像是……福伯的药库里,那味专治内伤的‘九转还魂散’?夫人,你是在替本将……疗伤?”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我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九转还魂散?疗伤?不是醉仙草?!
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让青黛买的是……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脑海——青黛!
那个眼神天真、对我满是同情的小丫头?!是福伯的人?!
一股比死亡更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他们的眼睛!原来我自以为隐秘的试探和下毒,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的、纵的猴戏!
巨大的震惊和被玩弄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我强撑的镇定!
就在我心神剧震、摇摇欲坠的刹那——
萧凛眼中那最后一丝迷离骤然褪尽,只剩下清醒到极致的、如同寒冰地狱般的冰冷。
他猛地探身,那只拂过我发丝的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扣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整个人被他粗暴地从书案前拽了过去!
天旋地转!
“呃!” 一声痛呼被强行扼在喉咙里。
等我反应过来,人己经被他死死地禁锢在怀中!
后背紧贴着他坚硬如铁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贲张肌肉下蕴含的恐怖力量和剧烈的心跳!
浓烈的男性气息混杂着药味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霸道地侵占了我所有的感官!
他的手臂如同钢铁浇铸的锁链,紧紧箍在我的腰腹,勒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另一只手依旧扣着我的手腕,将我的手臂反剪在身后,将我牢牢锁在他的腿上、他的怀里!
“沈微!” 他滚烫的气息带着浓重的药味,狠狠喷在我的耳廓上,声音如同地狱恶鬼的低吼,
“谁给你的胆子?!嗯?!”
恐惧、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识破后无处遁形的绝望……如同无数根尖针,狠狠刺穿着我的神经。
“放开我!” 我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徒劳地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这钢铁般的桎梏。
“放开?”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嘲讽和更深的怒意。
箍在我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勒得我眼前发黑,所有的挣扎瞬间被无情镇压!
他将下巴重重地抵在我的头顶,灼热的呼吸烫着我的发旋,声音如同诅咒般钻入我的耳蜗:
“从你踏进这沉渊阁开始,你这条命,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想死?也得问本将准不准!”
“既然这么想靠近……” 他顿了顿,滚烫的唇几乎擦过我的耳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烙印般刻下:
“那就给本将暖、一、辈、子、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