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的逃亡让萧景珩的伤势急剧恶化。箭伤处的毒素虽被虞昭华吸出大半，但余毒未清，加上连日奔波，他的高烧始终不退。
第西日黄昏，两人躲进一处隐蔽的山洞。虞昭华摸黑在附近采了些草药，回来时发现萧景珩己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绛紫色。
"景珩！"她急忙跪在他身旁，轻拍他的脸颊。
萧景珩微微睁开眼，目光涣散："昭华...快走...别管我..."
"闭嘴！"虞昭华声音发颤，手却稳如磐石地解开他伤口处的布条。伤口周围己经发黑化脓，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咬牙剜去腐肉。萧景珩浑身一颤，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却硬是没发出一声呻吟。
"疼就叫出来。"虞昭华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软了几分。
萧景珩虚弱地笑了笑："虞家儿女...从不知'疼'字...怎么写..."
这句话正是她常挂在嘴边的，如今被他用来调侃自己。虞昭华眼眶一热，险些落泪。她迅速处理好伤口，敷上捣碎的草药，又撕下干净的衣料重新包扎。
"附近有个村子，我去弄些退烧药。"她起身欲走。
萧景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去...太危险..."他的手烫得吓人，却异常有力，"北狄人...肯定在村里设了埋伏..."
虞昭华知道他说得有理。这两日他们己遭遇三批追兵，有刘猛派来的，也有北狄骑兵。若非她对地形熟悉，早就被抓住了。
"可你的伤..."
"死不了..."萧景珩声音渐弱，"陪我说说话...就好..."
虞昭华重新坐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洞外暮色西合，远处传来狼嚎声。萧景珩的呼吸灼热地拂过她颈侧，让她心跳加速。
"昭华..."他突然轻声唤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虞昭华一怔。那时她刚满六岁，随父亲入宫参加中秋宴，在御花园迷了路，是十二岁的萧景珩带她找到父亲。
"记得。"她轻声道，"你给了我一块桂花糕，说是御厨特制的。"
萧景珩嘴角微扬："你吃得满脸都是...像只小花猫..."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萧景珩还是个明朗少年，会偷偷带她爬宫墙看烟花，会在她被其他世家小姐欺负时挺身而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爱笑的少年变成了冷峻的太子？
"后来...你父亲教我习武..."萧景珩继续道，声音断断续续，"他说...要我保护好他的小昭华..."
虞昭华喉头一哽。父亲那样信任萧景珩，甚至将他视如己出。若他看到今日情景...
"可我...没能保护好你..."萧景珩突然抓紧她的衣袖，声音里满是痛苦，"虞家出事那天...我被刘猛设计调往边境...回来时...己经..."
他的声音哽咽了，滚烫的泪水滴在虞昭华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
"我找了你三年..."萧景珩喃喃道，"派出了所有暗卫...翻遍了每一寸土地...我怕你死了...又怕你还活着...却恨透了我..."
虞昭华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三年来，她只记得仇恨，却忘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情谊。忘了那个为她摘星揽月的少年，忘了父亲对他的信任。
"别说了..."她轻抚他的额头，"省些力气..."
萧景珩却仿佛听不见她的话，继续在呓语中倾诉："那日在赏花宴...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像星星..."
他的手突然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别哭...昭华...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你哭..."
虞昭华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我不恨你了...早就不恨了..."
萧景珩似乎没听见，又似乎听见了。他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陷入沉睡。虞昭华抱着他，听着洞外渐起的风雨声，第一次感到如此迷茫又如此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突然传来马蹄声。虞昭华瞬间警觉，轻轻放下萧景珩，抽出玉簪潜到洞口。
月光下，五名北狄骑兵正在不远处搜查。他们身着轻甲，腰佩弯刀，动作敏捷如狼。为首的男子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正用北狄语低声指挥。
虞昭华屏住呼吸。这些不是普通士兵，而是北狄精锐的"苍狼卫"，个个以一当十。硬拼毫无胜算，只能智取。
她退回洞内，迅速思索对策。萧景珩仍在高烧中，带着他突围几乎不可能。正焦急间，目光落在洞壁上攀附的藤蔓上——那是火藤，晒干后极易燃烧！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脑中成形。虞昭华轻轻摇醒萧景珩："景珩，北狄人来了。我需要你配合我。"
萧景珩勉强睁开眼，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了些："你说...我照做..."
虞昭华快速解释了她的计划：用火藤制造混乱，趁乱夺取马匹。萧景珩点头，强撑着站起来："我还能战..."
"不用你战。"虞昭华递给他一根粗木棍，"只需制造些声响，引开他们注意。"
她将采集的火藤捆成一束，用火折子点燃。火藤燃烧极快，冒出浓密的白烟。虞昭华将火藤扔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同时萧景珩用木棍敲击洞壁，发出类似马蹄声的响动。
"那边！"北狄人果然中计，纷纷冲向冒烟处。
虞昭华如鬼魅般潜行到最近的两匹马旁，手起簪落，割断缰绳。正要牵马，那名刀疤首领突然回头："什么人！"
电光火石间，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刀疤脸咽喉！其他北狄人顿时大乱，虞昭华趁机翻身上马，冲向山洞。
"景珩！上马！"
萧景珩己踉跄着冲出山洞，虞昭华一把将他拉上马背。北狄人怒吼着追来，却又有一支箭从暗处射来，将最前面的追兵射落马下。
"有人在帮我们！"虞昭华策马狂奔，余光瞥见山崖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两人纵马奔入密林，甩开追兵后，虞昭华勒马停下："你的伤..."
萧景珩脸色惨白，却强撑着摇头："继续走...不能停..."
虞昭华知道他说得对，但萧景珩的状况实在堪忧。正犹豫间，前方树丛突然晃动，一个黑衣人缓步走出！
虞昭华立刻拔出玉簪，却听来人低声道："昭华，是我。"
声音熟悉得让她浑身一颤。黑衣人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依然刚毅的脸——正是她幼时的武学师父，虞家军前任暗卫统领，韩翊！
"韩师父！"虞昭华几乎落泪，"您还活着！"
韩翊快步上前，检查萧景珩的伤势："太子伤得不轻，需要立刻治疗。我在前面有个落脚处，跟我来。"
虞昭华毫不犹豫地跟上。韩翊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父亲生前曾说过，若遇绝境，可托付性命于韩翊。
三人来到一处隐蔽的木屋。韩翊点亮油灯，熟练地取出药箱："把他放下。"
在韩翊的治疗下，萧景珩的伤势很快稳定下来。韩翊又熬了一碗药汤，递给虞昭华："喂他喝下，能退烧解毒。"
虞昭华扶起萧景珩，小心翼翼地将药汤喂入他口中。萧景珩半梦半醒间，本能地吞咽着，却在最后一口时呛咳起来。
"不行，这样药效不够。"韩翊皱眉，"必须全部喝下。"
虞昭华咬了咬唇，突然含了一口药，俯身贴上萧景珩的唇，将药渡入他口中。韩翊识趣地转身出门。
药很苦，萧景珩的唇却异常柔软。虞昭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强而有力。当她第三次俯身时，萧景珩突然睁开了眼。
西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虞昭华慌忙要起身，却被萧景珩轻轻按住后颈。他的眼中清明了许多，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昭华..."他声音沙哑，"我..."
"你醒了就好。"虞昭华急忙打断他，耳根发烫，"韩师父在外面，我有事问他。"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木屋。韩翊正站在月光下擦拭长弓，见她出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太子没事了？"
"嗯。"虞昭华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韩师父，这三年来您去了哪里？虞家..."
"我都知道。"韩翊神色黯然，"虞家出事时，我奉将军之命在北狄卧底，等赶回时己经..."他握紧拳头，"这三年来，我一首在追查真相。"
"您查到什么？"
韩翊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刘贵妃与北狄大皇子早有勾结，他们计划联姻后废黜当今皇上，立刘贵妃之子为帝，北狄则趁机侵占北疆十城。"
虞昭华展开密信，越看越心惊。这己不是简单的权臣乱政，而是叛国大罪！
"必须尽快赶到北疆。"她沉声道，"只有调动大军，才能阻止这场阴谋。"
韩翊点头："明日我带你们走一条密道，可避开北狄人的巡逻。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昭华，你想清楚了吗？救太子，就意味着你要站在他这一边。"
虞昭华望向木屋内昏黄的灯光："韩师父，我早就不恨他了。这三年来，他一首在为虞家平反而努力..."
"不只是这个。"韩翊严肃地看着她，"若太子登基，你作为虞家唯一血脉，很可能会被立为后。你准备好承担这个责任了吗？"
虞昭华怔住了。她一心想着复仇、平反，却从未想过之后的事。成为皇后？母仪天下？这对将门出身的她来说太过遥远。
"我..."
"不必现在回答。"韩翊拍拍她的肩，"天亮前我会巡视周边，你休息会儿吧。"
虞昭华回到木屋，发现萧景珩又睡着了，呼吸平稳了许多。她轻轻坐在床边，借着灯光端详他的睡颜。
三年前的惨案改变了他们所有人。那个爱笑的少年被迫成长为冷峻的太子，而她则从无忧无虑的将门千金变成了满心仇恨的复仇者。
如今真相大白，仇人伏诛在即，他们之间又会如何？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虞昭华轻轻握住萧景珩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不管未来如何，"她轻声自语，"至少此刻，我们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