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带陈渡去秘境时，师父骂我疯了。
“他那点灵气，进去就是送死。”师父的拂尘敲在案上，“你忘了你小师弟是怎么没的？”
我没忘。可看着陈渡在竹林里练剑的样子——竹枝划破了胳膊，他咬着牙把剑招再练十遍，我就想起小师弟总说的“师姐，等我厉害了，替你斩妖”。
秘境的食人花很狡猾，专挑灵根弱的弟子下手。看到陈渡被藤条缠住脚踝，往花心里拖时，我几乎是本能地冲了过去。长剑斩断藤条的瞬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混着淡淡的泥土香，像雨后的田埂。
他的手很烫，掌心全是汗，攥得我生疼。在森林里穿梭时，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却死死跟着不肯掉队。有次我回头，看到他正盯着我胳膊上的血渍发呆，眼里的自责像要溢出来。
巨石后包扎伤口时，他的指尖在发抖。药膏涂在伤口上，凉丝丝的，可他的呼吸喷在我胳膊上，烫得我心尖发颤。我赶紧撕开衣袖遮住伤口，却忘了这动作有多狼狈。
“寻儿师姐，你没事吧？”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泥土，像只受惊的小鹿。
“没事。”我别过脸，声音有点硬。迷雾谷里，他识破幻境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惊讶——他看到的是个老婆婆，喊他“渡娃”，他挥拳打散幻象时，眼里的泪珠子比清心玉还亮。
“阿婆过世了。”他后来跟我说，声音很轻，“她总说，人要争口气。”
我突然懂了他那股韧劲从哪来。不是为了修仙，是为了不辜负那些盼着他好的人。
聚灵果是我在妖兽巢穴边缘摘的，差点被藤蔓勒断脖子。给他时，我故意板着脸，怕他看出我眼里的在意。他把果子递回来的瞬间，我想起小师弟临死前，把最后一颗疗伤丹塞给我，说“师姐你要活着”。
夕阳落在他脸上时，他突然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赶紧转头看天，却觉得那阳光，比雁荡山的任何时候都暖。
陈渡的名字在天机派传开时，林浩来找过麻烦。
他把陈渡堵在演武场，说要“切磋”。我站在廊下，看着陈渡握着那把铁剑——我给他的那把，剑鞘己经磨出了包浆。林浩的金系灵根确实厉害，剑光像暴雨，可陈渡不躲，只是用土系灵气筑墙，一下下硬扛。
“凡品灵根就该待在杂役院！”林浩的剑刺穿土墙，划破了陈渡的胳膊。
陈渡却突然笑了，土系灵气猛地爆发，像突然隆起的小山，把林浩掀翻在地：“灵根分凡品，道心不分。”
那一刻，我想起师父说的“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后来我教他剑法，他总是学得最慢的那个。一套“流云十三式”，别人七天学会，他练了三个月，却把每招都练得像磐石——稳得让人心安。有次他练剑太急，剑穗缠在手腕上，差点割伤自己，我用剑鞘敲他手背时，他突然抬头：“寻儿师姐，你好像我阿婆。”
我手一抖，剑鞘差点掉在地上。
他开始跟着我下山历练，帮山下的村民斩妖，帮药农采药。有次遇到瘟疫，他用土系灵气帮村民挖井，手掌磨出了血泡，却笑着说“比砍柴轻松”。村民送他的粗布衫，他宝贝得像法衣，洗得发白了还在穿。
我看着他从那个只会攥着碎布的野小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弟子。他的青衫换了三件，灵根纯度还是三成，可没人再敢笑他“凡品”——连掌门都说，陈渡的道心，是天机派最珍贵的宝物。
那天在竹林，他突然递给我个香囊，是用后山的兰草编的，歪歪扭扭，却很香。“寻儿师姐，谢谢你。”他的耳朵红得像庙里的关公，“阿婆说，受人恩惠，要记一辈子。”
我捏着那个香囊，突然觉得，当年在石阶上捡到的不是野雀，是颗埋在土里的玉——就算蒙着尘，也挡不住里面的光。
夕阳穿过竹叶，落在我们身上。他在练剑，剑光里带着土系灵气的沉稳；我在磨药，石臼里的药香混着兰草香。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像在说，这仙途漫漫，有人同行，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