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欧的夏天没有黑夜。
当飞机穿透云层开始下降时,舷窗外刺目的阳光让苏瑾下意识眯起眼睛。她的机械义眼自动调节了十七次感光度,最终在视网膜上叠加了一层灰蓝色的滤光层。电子时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五分,但窗外明亮得如同正午。
“我们到了。”萧景宸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的左手搭在舷窗边缘,那道己经变成银色的疤痕在极昼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像是皮下埋着一块液态金属。
苏瑾调出义眼的内置地图,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三维投影在她视野中展开。代表铃兰种植密度的热力图上,整个挪威南部到瑞典西部都呈现刺眼的深红色,数据标注显示感染率高达89.7%。
“比预想的更严重。”萧景宸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卫星图像上那些本该是森林和农田的区域,现在全是整齐排列的白色斑点——温室大棚。每个大棚顶部都装饰着巨大的△◎□标志,在卫星照片上形成诡异的图案。
机场跑道的反光刺痛了苏瑾的眼睛。当飞机轮子接触地面的瞬间,她注意到跑道边缘种植着一排排铃兰,纯白的花朵在永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欢迎来到奥斯陆。”机舱广播里响起空乘甜美的声音,“当地气温22摄氏度,极昼将持续到八月下旬。温馨提示:市政厅前广场的'永恒铃兰'展览正在举行...”
苏瑾关闭了广播。她的义眼捕捉到机场广告屏上循环播放的宣传片:金发碧眼的北欧儿童笑着将铃兰花瓣含在嘴里,镜头特写他们突然变成淡蓝色的瞳孔,眼底闪过△◎□的水印。广告语用二十种语言滚动播放:“让美好永恒”。
取行李时,萧景宸突然捏了捏她的手心。顺着他的视线,苏瑾看到一个穿着机场制服的地勤人员正死死盯着他们。那人戴着印有铃兰标志的胸牌,瞳孔在昏暗的行李大厅里泛着熟悉的蓝光。
“我们被标记了。”萧景宸低声说,声音几乎淹没在行李传送带的轰鸣中。他的银色疤痕微微发烫,在皮肤下流动着警告的光泽。
苏瑾假装整理围巾,用布料遮住自己闪着微光的机械义眼。她的余光扫视着大厅,发现至少还有三个工作人员表现出同样的特征——过于标准的微笑,瞳孔不自然的反光,以及总是精确保持三米的观察距离。
“先找住处。”她压低声音,同时从传送带上拎起行李。背包里装着那株从信号塔下分株出来的野生铃兰,此刻正隔着布料散发微弱的体温,像是活物在呼吸。
走出自动门时,北欧特有的清冽空气扑面而来。但苏瑾的嗅觉增强器立刻分析出异常——空气中飘散着铃兰花香的合成版本,浓度是自然花香的37倍。这种气味分子会首接作用于人类的杏仁核,刺激多巴胺分泌。
出租车排队处,所有车辆都装饰着铃兰花环。他们选择了一辆看起来最旧的车,司机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车上没有那股甜腻的人工花香。
“市中心,随便哪家酒店。”萧景宸用英语说。老人点点头,没有多问。
车子驶出机场时,苏瑾注意到围栏上挂着的巨幅海报正在更换。新海报上是议会最新推出的产品——“铃兰口服液”,广告词写着:“每日一滴,永恒幸福”。海报角落的条形码在她义眼的特殊模式下,显露出一串坐标数字。
“看。”萧景宸突然指向窗外。公路两侧的原始森林正在被砍伐,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温室大棚。透过半透明的材质,能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栽培架,每层都种满了铃兰。戴着防护服的工人在其间穿梭,背后连着类似输液管的装置。
“他们在抽工人的血?”苏瑾压低声音问。
萧景宸摇头,疤痕在衣袖下闪烁:“不,是在注入什么。”
当出租车经过一个检查站时,苏瑾的义眼捕捉到路障上的异常。所谓的"防疫检测"实际上是口腔拭子采样,但棉签顶端涂着会发光的蓝色液体。被检测的旅客在取样后,瞳孔立刻出现了淡蓝色的光晕。
“基因标记。”萧景宸的声音绷紧,“他们在批量制造宿主。”
出租车停在市中心一家老旧的旅馆前。前台打瞌睡的老人甚至没看他们的护照。房间狭小但干净,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铃兰,没有香气,没有监视摄像头。
苏瑾拉开窗帘一条缝。对面大楼的广告屏正在播放议会领袖的演讲,那张和林教授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正在宣布:“北欧将成为第一个'永恒幸福区'...”
萧景宸的疤痕突然剧烈闪烁,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银蓝色的光斑。他拉开背包,那株野生铃兰的叶片正在无风自动,指向西北方向。
“找到了。”他轻声说,“母株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