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陈昭行值夜了。
晚饭后,他抱着自己的小薄被,在堂屋里磨磨蹭蹭,脸皱成一团,看看大哥,又看看二哥,最后可怜巴巴地瞅着陈季安。
“西哥…”他拖长了调子,“我…我真要在姐姐屋里睡凳子啊?”他抱着被子扭来扭去,“凳子好硬,我睡不惯…”
陈季安瞪他一眼:“大哥定的规矩,轮到你,就得去!”
“可是…”陈昭行还想挣扎。
“没有可是。”陈昭珩放下碗,声音不高,但很有分量,“去。”
陈昭行肩膀一垮,抱着被子,像只被赶去淋雨的小狗,一步三挪地往我屋里蹭。
我跟着进去。
他把被子往墙角凳子上一扔,自己一屁股坐上去,凳子“嘎吱”一声响。
他盘着腿,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姐姐,这凳子硌屁股。”
我有点想笑,又觉得他可怜。“要不…你睡炕那头?”
我指了指炕的另一边,离我这头还有好大一段距离,“炕大,睡得下。” 反正他才十三,半大孩子。
陈昭行眼睛“唰”地亮了,但马上又摇头,像拨浪鼓:
“不行不行!大哥说了,值夜就是值夜!得守规矩!”
他挺了挺小胸脯,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
“我就在这儿坐着!姐姐你睡你的!”
我吹了灯躺下。屋里黑漆漆的。能听见他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时不时发出一点小小的叹气声。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姐姐,你睡着了吗?”
“没。”
“哦…”安静了一会儿,他又问,“姐姐,你怕黑吗?”
“不怕。”
“我…我也不怕!”他声音提高了一点,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又过了一会儿,凳子又“嘎吱”响了一下,他好像换了个姿势。“姐姐…”
“嗯?”
“我…我脚麻了…”他声音带着点委屈。
我坐起身:“那你上来吧,炕尾那边。离得远着呢。” 这孩子太实诚了。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犹豫了一下。
凳子又响了一声,然后是窸窸窣窣脱鞋的声音。他摸索着爬上炕,在离我最远的炕尾躺下,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姐姐,我上来了啊…不算坏规矩吧?”他还不放心地问。
“不算,睡吧。”我重新躺下。
屋里安静多了。只能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睡着了。
我也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外面突然“咔嚓”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瓢泼大雨砸在屋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啊!”陈昭行被雷声吓醒了,惊叫一声,整个人从炕尾弹坐起来。
“别怕,打雷而己。”我赶紧说。
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窗户,紧跟着更响的雷声!
陈昭行“嗖”地一下,抱着他的小被子就蹿了过来!他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挤到我身边,紧紧挨着我躺下,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还在微微发抖。
“姐姐…我怕…”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抓得有点疼。
我被他撞得晃了一下,能感觉到少年单薄的身体贴着我,因为害怕而绷得紧紧的,带着热气。他抓着我胳膊的手心全是汗。
“没事了,昭行,打雷而己。”我试着轻轻拍拍他抓着我胳膊的手背。
他的手很凉。
“太响了…”他声音发颤,又往我这边挤了挤,额头都快抵到我肩膀了。他身上的热气一阵阵传过来。
“不怕不怕,”我只好像哄小孩一样,笨拙地拍着他的背,“雷公公在云彩里敲鼓呢,敲完就没了。”
他紧紧抓着我胳膊的手稍微松了点劲儿,但整个人还是贴着我,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颈窝,有点痒。
“真的?”他闷闷地问,带着鼻音。
“嗯,真的。快睡吧。”
外面雷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滑落到一边。
但他的人还挨着我,脑袋靠着我的枕头,呼吸变得平稳悠长,又睡着了。
我僵着身子不敢动,半边胳膊被他压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轮廓和温度。少年的骨架己经有点硬了,但还带着孩子气的依赖。
这感觉…有点陌生,但又暖烘烘的。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阳光照进来。
陈昭行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几乎抱着我的胳膊,脸“腾”地红成了猴屁股。
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手忙脚乱地滚回炕尾,差点掉下去。
“姐…姐姐!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结结巴巴,脸红得要滴血,“我…我昨晚被雷吓懵了!”
我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被他压麻的胳膊,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事,知道你怕打雷。”
他见我笑了,挠挠头,也嘿嘿傻笑起来,脸上的红还没褪下去。
门被推开,陈季安探头进来:“醒了?哟,老五,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去摸陈昭行的额头。
“没没没!”陈昭行赶紧躲开,抱着被子跳下炕,“我好着呢!我去帮二哥晒草药!”说完一溜烟跑了。
陈季安莫名其妙,又看向我:“怡儿,昨晚…他值夜没闹你吧?”
我摸了摸还有点麻的胳膊,笑着摇摇头:“没闹,他乖的很,就是昨夜被雷惊到了。”
陈季安应了声,回想了刚刚老五那傻小子的表现,多多少少猜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