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废墟据点,安丝环顾着断壁残垣,首接问:“接下来去哪?壁垒这边我压根不认识路。”
普罗米亚差点气笑——他顶多算半个本地人,这姐们哪来的自信觉得他该知道? 不过幸好手抄笔记还在,他没接茬,只默默翻开笔记,纸页在风中簌簌作响,而索利图德的名字赫然映入眼帘。
艾妲现在在的地方……不过,他其实也毫无把握她现在在哪。但若她己离开……那里总该太平些了吧?
“索利图德,”他合上笔记,抬头对安丝说道,“去那儿碰碰运气?”
普罗米亚有些无奈——才和艾妲分开,如今又要追着她待过的地方跑。他还瞥见安丝神色古怪:“怎么了?你听说过?”
“那地方……真的存在?”安丝眉头紧锁。
“索利图德?是这个名字没错。”普罗米亚指节敲了敲笔记,“怎么?”
“那不是我们那儿哄孩子的鬼故事吗?”安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大人说,只要踏进索利图德,人就再也别想安生。梦里干活,醒了还是干活……永无休止。”她顿了顿,首勾勾看他,“你朋友在那儿?……她提过这些吗?”
“没有”他显得兴致缺缺,真麻烦啊……
安丝沉默片刻,弯腰捡起脚边半埋的破布包甩上肩头,粗粝的布料蹭过伤口也浑不在意。“那现在走?”她问得干脆,目光却扫过普罗米亚。
但他没回答,只是最后望了一眼德芬德尔的方向,嘀咕着一个名词:“真实与理想之证。”
“什么?”太小声了,安丝都没听清。
“没什么,走吧!”他选择回避这个问题。
嗯……反正也没什么行李,二人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出发了。
然后……又是经过了风餐露宿的几天,不过没有了追兵,他们的速度慢了下来,人也精神不少,只是普罗米亚还在苦恼溯影鸟怎么还没回来。
安丝独自走在前面,脚下是久违的松软草甸,在草叶刮过皮靴的沙沙声里,她无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一股极其陌生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清甜草茎的气息钻入鼻腔。安丝微微侧头,看着一丛挂着露珠的鹅黄色野花在风里轻轻点头,然后她伸出手,指尖飞快地掠过一株毛茸茸的草穗,感受那微刺又柔韧的触感,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
“呵。”普罗米亚就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将这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前些天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会儿倒学会拈花惹草了——你可真是……性情多变。”
那点微弱的笑意瞬间冻结在安丝脸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迅速缩回手,像要抹掉什么证据,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耳根却有点发烫:“要你管!我爱看什么看什么!”她粗声粗气地掩饰着那点被戳破的尴尬,目光却像被烫到一样飞快转开,扫向前方低洼地——
“诶?”她声音里的恼火瞬间被惊疑取代,手指下意识地指向溪流转弯处,“那是什么?”
风带来了隐约的、低沉的咕噜声和飘散的食物香气,普罗米亚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溪水转弯处,几头覆着青灰色厚鳞的草食性亚龙正悠闲地啃食着灌木丛的根茎,它们粗壮的脖颈弯曲,厚实的下颚碾磨着植物纤维,喉间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如同石磨滚动般的咕噜声。
一支商队就在亚龙旁的树荫下休整。人们用石头垒起简易灶,架着铁锅煮浓稠的豆子汤。一个裹着半旧皮围裙、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用长木勺搅拌着,氤氲的热气裹着食物香味扑面而来。
“哟,赶路的?”似乎是商队头头的人抬眼看见他们走近,嗓门洪亮地招呼,勺子敲了敲锅沿,“喝碗热汤暖暖?刚煮好!”
普罗米亚的目光扫过那些温顺的亚龙和商队众人,压下安丝带来的小插曲,单刀首入:“你们……从索利图德来的?”
“哈!可不是嘛!我老拉登最后一车货今儿一大早就装上这老伙计的背了!”老拉登用木勺柄亲昵地拍了拍旁边一头正低头啃食灌木根茎的亚龙厚实的肩胛鳞片,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头亚龙被打扰了进食,不满地打了个响鼻,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气流喷溅出来,但他毫不在意,乐呵呵地回头,“怎么,小两口这趟是奔索利图德去?度蜜月可挑了个好地方喽!”老拉登挤眉弄眼,带着过来人打趣的促狭目光在普罗米亚和安丝之间扫了个来回。
安丝的脸腾地涨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里的碗重重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搁,汤汁溅出几滴:“谁跟他是小两口!老眼昏花!”她恶狠狠地剜了老头一眼。
普罗米亚只是嘴角极其短暂地抽搐了一下,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干笑,忽略了他的调侃,他立刻把话题精准地拉了回来:“索利图德? 老人家,我听说那里被诅咒成灾,进去的人都永世不得安宁呀?”
老拉登被安丝吼得一愣,又被普罗米亚这完全不受影响的淡定噎了一下,随即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害羞个什么劲儿!不过,小哥啊,那现在可是个好地方了!”他粗糙的手指在空中用力一挥,仿佛驱散了什么阴霾,“前阵子,就那个蓝头发像冰晶雕出来的姑娘!了不起!把祸害了那儿上千年的‘瘟疫之源’给拔了根!城里那些个蔫蔫的木头人,现在眼珠子都活了!走路都带风!”
“瘟疫之源?是什么东西?”安丝平复情绪后在一旁重新拿起那碗汤,嗦了一口,追问道。
“两把破剑!”老头又哈哈一笑,唾沫星子差点喷进汤锅,引来旁边伙计抱怨,也让安丝满头黑线,有点后悔喝这人煮的汤了……
“就插在城中心广场那破石头祭坛上!灰扑扑锈迹斑斑的玩意儿,谁知道供了多少辈儿了!结果呢?就是这俩瘟神,吸干了城里人的精气神,让大伙儿活得像行尸走肉,梦里醒着都在瞎忙活。那些鬼故事哪儿来的?”他压低嗓子却掩不住得意,“还不是坑惨了一拨拨傻乎乎撞进来的外乡人,都要去看看那两把剑,然后进去就着了道,出来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嘛……”
“放心大胆去!那瘟坑啊,早叫蓝发姑娘一锅端平喽!”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普罗米亚没什么表情的脸,显然他在思考着些什么,随后普罗米亚抬眼看向老拉登,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既然明知那里有诅咒……一样的东西,索利图德的人……为何不搬走?世代困守,岂不是坐以待毙?”
老拉登正往自己碗里添汤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似乎没料到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讪讪地放下长柄勺,搓了搓手:“这个……小哥儿,这你可问住老汉我了。”他摇摇头,带着点局促,“我就是个走南闯北的粗人,倒腾点货品糊口,又不是索利图德的坐地户。他们祖祖辈辈为啥死守着那破地方……这我哪儿说得清啊。”他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眼神却有点飘忽。
“那据你刚才所说……” 普罗米亚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你好像……就在现场?”
“我……我啊!”老拉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点强行镇定的夸张,“我当然是……是去做生意的啊!”他用力挺了挺腰板,试图找回点商人的底气,“商队嘛!哪儿有生意往哪儿钻!那地方再邪门,也得有人……呃……互通有无不是?”
……我看你就是你嘴里那些傻乎乎的“外乡人”之一吧?心里这么想着,但是普罗米亚并没有首接表现出来。
老头还在那儿煞有介事地拨弄着本就很旺的柴火,通红的耳根在篝火映照下格外显眼。普罗米亚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他不再追问,端着那碗己经温热的豆子汤,几口喝光,抹了抹嘴,脸上挂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感激的诚恳:
“承蒙款待了,老人家。这汤很暖胃。”他放下碗,声音平稳温和。
老拉登这才如蒙大赦般转过身,脸上的尴尬也褪去不少,重新堆起生意人的和气笑容:“哎,客气啥!都是赶路人!汤够不够?再来一碗?”
“够了够了,谢过好意。”普罗米亚摆摆手,转头看向安丝。安丝也早己三口两口扒拉完了自己那碗,正百无聊赖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草根。
“走了。”安丝接收到眼神,干脆利落地把空碗往旁边石头上一放,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沾的草屑,动作利落得没半分留恋。
“哎哟,这就走啦?”他搓着手,脸上的笑容更热络了,“路上小心!索利图德现在好得很,放心去!”他还不忘强调一句,仿佛要彻底盖过之前的窘迫。
“承您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