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予欢倚在客栈二楼的栏杆边,望着河对岸灯火初上的集市,思绪纷乱。
这趟搬迁,除了林深弱弱的媚态,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发愁。
关口的盘查越来越紧,他们在此己滞留数日,若再耽搁,只怕会被京中旧识认出。林深如今心情压抑,她也不能再拖。
正发呆间,耳边传来温和的一声唤:“程姑娘。”
她转过头,只见陆琇音一袭烟青色褙子,手中提着一壶热茶,笑意盈盈。
“你一个人站着,风凉,小心着凉了。”
程予欢笑了笑,道:“多谢陆姑娘挂念。我就是心烦,站着透口气。”
“那不如,我陪你说会儿话。”陆琇音端着茶壶坐在她身边,自然地替她倒了一杯热茶,“这地方虽偏了些,可这天色、风景,却比京城自在许多。”
程予欢接过茶,轻啜一口,鼻尖顿时浮起茶香。“你平时就住在这里?”
“算是吧。我父亲是江南布商,长年往来于扬州、苏杭。我自小体弱,习惯跟母亲留在这边养病,日子倒也清闲。”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起初不过是些市井风俗、衣食起居,后来便谈到家中长辈、过往趣事。
程予欢本心警惕,没打算透露太多。但陆琇音说话温柔得体,又不时冒出几句令人发笑的妙语,既不做作,也不浮夸,很快便令她放下了心防。
“我从前也在京里读过两年书,女学里什么人都有。你这样的,我喜欢。”
“我这样?怎么了?”程予欢扬眉。
“伶俐,爽快,不装腔作势。”陆琇音歪了歪头,眉眼弯弯,“不像那些个整日拿《女训》挂嘴边,回头又在帘后偷看戏子的人。”
程予欢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你说得还真……”
她顿了顿,目光落向江面,忽而轻声道:“你知道我和林深的事吧?”
“多少猜到些。”陆琇音含笑,“你待他那副神色,藏也藏不住。”
“你……不觉得奇怪?”
“有何可奇?林公子是个好人,又温顺,容貌也俊。我若是你,也定然护他在怀中。”
程予欢愣住,半是惊讶,半是被戳中笑点,轻轻推了她一把:“你这大家闺秀,讲话怎么也这般——首白?”
陆琇音被她推得一歪,捂唇而笑:“谁说大家闺秀就不能实在?不过实话说,我是真的羡慕你。”
“羡慕?”
“羡慕你能找到个这样的人。”她轻轻叹了口气,眸中似带着一丝无奈,“我至今未嫁,倒不是没人提亲,只是父母介绍的,要么是秃顶商贾,要么是满口‘你家布庄年利几何’的世家子。一个能让我说话不累的都没有。”
程予欢不语,只侧头看着她。
“所以我偶尔会去……”陆琇音顿了顿,忽然低声笑出来,“去青楼的曲社,找那种男艺伎聊天。”
“……啊?”程予欢一时没反应过来,惊得几乎噎住茶水,“你……你去那种地方?”
“我不做别的,”陆琇音赶忙补充,神情不见慌张,反而坦然大方,“只是坐着喝茶、听他们唱小调。那里几个长得清秀的男伶,比那满京的进士都会说话,还懂听人心思。陪我解解闷罢了。”
程予欢哭笑不得:“你可是陆家的嫡女,大户人家的闺秀,居然……”
“所以只能偷偷去,不敢让母亲知道。”陆琇音作个鬼脸,“不然又要请女师来训我‘闺范’。”
“你可真……”程予欢忍不住摇头,“佩服。”
“其实我早想过,要是我也能遇到一个像你家那位那样的,就好了。”陆琇音忽然认真起来,“干干净净的,又听话,看你的眼神……就像一只认主的小猫。”
“他才不是小猫。”程予欢有些嘴硬,“他脾气挺倔的。”
“但他很依你。”陆琇音眨了眨眼,“只怕你一撒娇,他就什么都答应。”
“你说得好像你比我还了解他似的。”
“我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