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爷爷躺在地上时那青紫的脸,爷爷的死是眼前这个畜生造成的。
“啊——!”
林莫凡双手死死握住刀柄,用力举起然后狠狠刺向地上那滩烂泥般的陈癞头。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温热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
几点滚烫的粘稠的猩红,溅落在林莫凡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此时的他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魔。
他只觉得刀尖刺入了一个柔软又充满阻力的地方。
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顺着刀柄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
林莫凡想将刀子出,但刀身似是被卡住了。
“啊——!”
陈癞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但这惨嚎和挣扎,落在林莫凡耳中,却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剂,爷爷临死前那破风箱般的嗬嗬喘息声,瞬间又出现在他眼前。
恨,他好恨!
林莫凡用力猛地拔出刀,带出一股更加汹涌的温热液体,溅了他满身。
他看也不看,双手再次高高举起那把沾满粘稠鲜血的短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狠狠刺下!
这一次,对准了陈癞子因剧痛和恐惧而大张的、发出惨嚎的嘴!
“噗!”
刀锋穿透了脆弱的颈骨。
惨嚎戛然而止!
林莫凡的眼睛依旧死死睁着,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疯狂燃烧的恨意。
他拔出刀,温热的血顺着刀刃流淌,滴落在他破烂的衣襟上。
他毫不犹豫,再次举刀,刺向陈癞子痉挛的胸膛,
“噗嗤!”
“噗嗤!”
“噗嗤!”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
他像一台不知疲倦、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机械地重复着刺入、拔出的动作。
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不断地涌出,浸透了陈癞子的破衣烂衫,染红了坟前冰冷的土地,也彻底染红了林莫凡的双手、手臂、衣袍,甚至溅满了他的脸和头发。
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盖过了草木泥土的气息。
陈癞子早己没了声息,身体在最初的抽搐后变得僵硬冰冷,只有那双因极度恐惧而暴突的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墨蓝色的夜空,映着几点惨淡的星光。
林莫凡还在刺。
他小小的身体站在血泊里,被染成了一个血人。
手中的刀每次落下,都带起粘稠的血浆。
他脸上、睫毛上,都挂着细小的血珠。可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那喷溅的鲜血只是冰冷的雨点。
他眼中那片被恨意焚烧过的荒原,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执着要把这个夺走爷爷的畜生,碎尸万段。
首到一只手,稳稳地握住了他再次举起、沾满碎肉和粘稠血浆的刀柄。
那只手稳定、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度。
云清子站在他身侧,深邃的目光落在林莫凡被鲜血彻底覆盖看不清表情的小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用力,将那沾满鲜血的刀,从林莫凡手中抽了出来。
“当啷”一声,沾满血污的短刀被随意地丢在陈癞子血肉模糊的尸体旁。
林莫凡保持着握刀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似乎是被刀落地的声音惊醒,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云清子。
又轻头看了一眼躺在脚边面目全非的陈癞头,才迟钝地接收到眼前这地狱般景象的全部信息。
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那脚下温热粘稠的触感,那尸体上无数狰狞翻卷的伤口……
“呕——!”一声剧烈的干呕猛地从他喉咙里冲了出来,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剧烈的颤抖从西肢蔓延到牙齿,咯咯作响。
他刚刚杀人了?还是这般残暴?
他抬起头,眼睛里,此刻只剩恐惧与茫然。
他下意识地踉跄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踩在粘稠的血泊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吧唧”声。
他看到了爷爷那座小小的、新堆的坟茔,坟前那块自己刻下的墓碑,他又看到了脚下那具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尸体……
“啊……啊啊……”
他亲手,杀了人。
云清子蹲下身来,用袖子轻轻帮林莫凡擦除脸上的血污,再一把抱起他,轻声哄道:“没事了,乖,睡吧。”
林莫凡仿佛被这简短的话语抽走了最后一丝支撑,巨大的疲惫和困倦瞬间席卷了林莫凡的意识。
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他小小的脑袋一歪,靠在云清子带着清冷气息的肩头,彻底陷入了无梦的黑暗。
云清子抱着怀中沉沉睡去呼吸渐渐平稳的孩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只是抱着林莫凡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屈弹了一下。
“噗。”
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如同跳跃的鬼魅,瞬间落在陈癞子的尸身上。
没有浓烟,没有焦臭,那火焰燃烧得异常安静而迅猛,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将那具残躯连同喷溅的血迹破碎的衣物吞噬殆尽。
只余下一小片颜色略深的焦痕,很快便融入了夜色下的泥土。
夜风吹过,扬起云清子青色的衣摆,也卷走了地上最后一点灰烬,消散无踪。
那片焦黑的土地,在惨淡的月光下,与周围烧过纸钱的痕迹混在一起,再也无从分辨。
至于连云城中少了一个名叫陈癞子的泼皮,这城里的乞丐流民如同河底的泥沙,今日沉下去一粒,明日又浮上来几颗。
谁会发现?发现了,又有谁会为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多问一句,不过茶余饭后,添一句:“那癞子怕是又赌输了,不知死哪个阴沟里了”的闲谈罢了。
云清子抱着林莫凡,缓步走回城隍庙。
他空着的右手在虚空中极其自然地拂过林莫凡沾血的衣袍。
那些刺目的、凝结的血污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去,消失得干干净净,小道上袍恢复整洁,连褶皱也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