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新开垦的果园里,梨树、桃树的嫩芽刚刚怯生生地探出头,草莓苗也稀疏地冒出几片新绿,一切都充满了初生的希望。
然而,云英越的目光却并未只停留在这片未来的“甜蜜基地”上。她的心思,更多地落在了自家那几亩即将春播的良田上。
一日晚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堂屋,商量着春播的安排。
先前分了一半旱田,水田给大伯一家,家里还是剩了许多荒地。
云峰春盘算着:“老规矩,十亩水田种稻,旱地,十亩种春玉米,五亩种些豆子和杂粮……”
“爹,”云英越放下手里的茶碗,目光清亮地看向父亲,“剩下的荒地可以拿来……全种土豆吗?”
“土豆?”云峰春一愣,连带着旁边的纪湘、云峰高、云英治、张文心等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土豆他们当然知道。这东西耐旱、好种、产量高,灾荒年景是救命的宝贝。
平日里也会种一点,主要是用来喂猪,或者自家切块炒个菜,偶尔掺在饭里当主食。
味道?也就那样,粉粉的,没什么特别,远不如白面大米金贵。
“越儿,种那么多土豆干啥?”纪湘不解地问,“这东西多了也吃不完,喂猪也用不了那么多,卖也卖不上价,镇上粮店收,价钱贱得很。”
“是啊,小妹,”云英治也挠挠头,“咱家现在又不缺粮,种土豆……太糟践地了吧?不如种点芝麻、花生,榨油也好啊。”
就连一向支持女儿“奇思妙想”的云峰春,这次也皱起了眉头:“越儿,土豆是好种,可那些荒地全用来种……确实太多了,虽然那些地荒着也是荒着,但犁地也需要许多时间,这东西,顶饱是顶饱,可味道寡淡,除了穷苦人家当主食,富户人家也就偶尔尝个新鲜,当菜吃都嫌糙。种多了,怕是真的要烂在地窖里。”
面对家人的疑虑,云英越却胸有成竹。她站起身,走到屋角,拿出一个她从镇上粮店特意买回来的、表皮还沾着泥土的土豆,举在手里。
“爹,娘,大伯,大哥大嫂,你们看,这土豆,在我眼里,可不是‘贱粮’,它简首就是天赐的宝贝!是‘土疙瘩里的金子’!”
她的话让众人更加迷惑了。
云英越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开始细数土豆的“完美”之处:
“爹,您种了一辈子地,您说,一亩上好的水田,精耕细作,稻子能打多少?两三百斤顶天了吧?可土豆呢?只要种法得当,一亩旱地,轻轻松松就能收一千多斤!甚至两千斤都有可能!这是几倍的收成啊!”
“它不像稻子离不了水,也不像玉米怕风怕旱。咱家那旱地,种它正合适!管理也相对简单,省下的功夫可以照顾果园和绣坊。”
“只要地窖挖得好,通风干燥,土豆能存小半年甚至更久!不像鲜果蔬菜那么容易坏。这就是咱们手里的‘粮食银行’!”
最关键的一点——吃法!云英越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你们觉得它只能切块炒炒,或者蒸熟了当饭?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她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描绘起来,仿佛那些美味就在眼前:
“切成极细的丝,或者薄薄的片,用咱家榨的菜籽油大火快炒!加点醋,酸辣脆爽!或者加点酱油,咸香可口!比炒青菜下饭多了!”
“煮熟了捣成泥,加点盐、一点点猪油或者香油,再撒点葱花!细腻绵软,入口即化!老人孩子都爱吃!”
“跟猪肉、鸡肉一起炖,炖得烂烂的,吸饱了肉汁,又粉又糯又香!那滋味……”
“切成条状或者块状,下油锅炸!炸到金黄酥脆,外焦里嫩!撒点盐,或者……嘿嘿,等我再琢磨点别的调料粉,那香味能飘半条街!当零嘴、下酒菜都绝了!”
“蒸熟捣泥,加点面粉或者糯米粉,揉匀了,可以烙成香喷喷的土豆饼!也可以搓成丸子炸!咸的、甜的都能做!”
“把土豆磨碎、沉淀,能提出雪白的淀粉!这淀粉用处大了!可以做凉粉、勾芡、做点心!比麦子磨的面粉用途还广!”
云英越描绘得绘声绘色,各种新奇的吃法听得家人目瞪口呆,尤其是说到“油炸”、“金黄酥脆”、“肉汁”、“淀粉”这些词时,连最务实的云峰春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云英聪更是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己经闻到了香味。
“这……这东西真能做出这么多花样?还都这么好吃?”纪湘难以置信地问,她印象中的土豆,确实只有寡淡的炒块和蒸泥。
“娘,千真万确!”云英越斩钉截铁,“不是土豆不好吃,是咱们以前没找对吃它的法子!只要做法对了,它比很多菜都香,比很多粮食都顶饱!更重要的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现在镇上、县里,谁家会这么吃土豆?没人会!大家还都把它当‘贱粮’、当猪食!可一旦咱们种出来,再把这些新鲜吃法推出去……爹,娘,你们想想,这‘贱粮’的身价,是不是得翻着跟头往上涨?”
“咱们种一亩土豆,收成顶好几亩普通粮食!咱们再把这些土豆,变成酸辣土豆丝、香酥炸薯条、软糯土豆饼、浓香土豆炖肉……甚至变成雪白的土豆淀粉!首接卖成品、卖吃食!这利润,能比得上多少亩地?”
云英越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这不比种芝麻花生榨油赚钱多了?而且原料还便宜!”
堂屋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云英越描绘的蓝图震撼了。产量高、储存久、吃法多、利润大……这土疙瘩,似乎真的被女儿点石成金了!
云峰春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种地半辈子,深知产量的意义,更明白“物以稀为贵”和“新吃法”带来的价值。
他猛地一拍大腿:“干了!越儿,爹信你!那些荒地全种土豆!按你说的法子种!”
“对!种土豆!”云英治也被说得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薯条和银钱,“小妹,你说咋种就咋种!我跟你二哥有的是力气!”
张文心也柔声道:“越儿妹妹懂得真多,这土豆要是真能做这么多好吃的,我在家也能学着做,还能帮衬着卖。”
纪湘和云峰高对视一眼,也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和期待。
云英越用她的见识和描绘,彻底扭转了土豆在全家人心中的形象——从食之无味的“贱粮”,变成了潜力无限的“金疙瘩”!
云英越亲自去镇上粮店和附近的农家,挑选个头适中、表皮光滑、芽眼的健康土豆作为种薯。她特意多花了几文钱,选了些据说产量更高的品种。
她将种薯放在铺了稻草的竹筐里,置于温暖避光的地方催芽。每天检查湿度,确保芽眼萌发出短壮健康的嫩芽。这一步至关重要,能提前出苗,增加生长时间。
选定的荒地,云峰春父子三人拿出了伺候水田的劲头。深耕翻晒,耙碎土块,施足了底肥。
在云英越的指导下,田地被整理成一垄一垄的。她强调起垄的重要性:利于排水、增加受光面、方便后期培土。催好芽的种薯被切成带1-2个壮芽的小块,切面沾上草木灰,然后按照一定的株行距,芽眼朝上,稳稳地埋进疏松肥沃的垄土里。
土豆种下后,云英越几乎天天往地里跑。出苗后及时查苗补苗。她严格控制浇水,遵循“不干不浇,浇则浇透”的原则,尤其在块茎膨大期保证水分充足但绝不积水。及时除草,避免争抢养分。
在植株长到一定高度时,指挥哥哥们进行第一次培土,后期根据长势再进行一两次,这是防止薯块外露变绿和提高产量的关键。
云家拿出荒地好地全种土豆的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了。不少人觉得云家是钱多了烧的,或者被那个“鬼点子多”的云英越带沟里去了。
“老云家这是咋想的?好地不种粮食种洋芋?”
“听说全是云家那丫头的主意!啧啧,姑娘家家的,懂什么种地?瞎折腾!”
“洋芋能当饭吃?种那么多,喂猪都嫌多!等着看笑话吧!”
对于这些议论,云家人只是笑笑,并不争辩。云峰春沉得住气,云英越更是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