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局档案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我盯着玻璃柜里那面修复好的双生镜,指腹在微凉的柜面上划出细痕。镜面里的沈拓穿着笔挺警服,眼神却带着林晚独有的犹豫——这是灵魂归位后留下的残影,像块洗不掉的水印。
“灭门案的卷宗补全了。”秦薇的声音穿透档案纸的沙沙声,她把一叠泛黄的纸页推到我面前,最上面的尸检报告签着陈立的名字,却在角落有个极小的“薇”字标记,“是我父亲当年偷偷改的,他早就怀疑尸检有问题。”
我翻开报告时,指尖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茶杯,褐色的茶水在纸页上晕开,恰好遮住了死者的名字。林晚的记忆突然翻涌——她高中历史笔记里夹着张剪报,报道的正是这起灭门案,受害者照片被人用红笔圈出,旁边写着“像极了陆明宇的母亲”。
“陆明宇的身世查得怎么样?”我抽出张老照片,画面里的小男孩站在案发现场警戒线外,手里攥着半块铜镜,和王志强仓库里找到的残片恰好吻合。
秦薇的指尖在照片边缘,那里有处极淡的折痕,像是被反复揣在口袋里:“他是孤儿,被远房亲戚收养,而那个亲戚……是灭门案的第一嫌疑人。”她突然抬头,目光撞进我眼底的残影,“技术队说,双生镜的裂痕里检测出三种DNA,除了你和林晚,还有一个是……”
“我父亲的。”我接过她递来的检测报告,纸张边缘被指尖捏得发皱。沈拓的记忆里,父亲的遗物中有个上了锁的木盒,首到火灾后才被撬开,里面只有块沾着朱砂的镜布。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李抱着个证物箱跑进来,箱子里的透明袋中装着枚生锈的警徽,编号和沈拓父亲的完全一致。“秦队,这是在精神病院废墟里找到的,背面刻着字!”
警徽背面的刻痕里还残留着烟灰,拓印后显示出“镜渊”二字。林晚的加密文件夹里有个同名文档,打开后是张手绘地图,标记着城郊的一处废弃矿洞,旁边用铅笔写着“影子的归宿”。
“苏晴在看守所里闹绝食。”秦薇突然合上卷宗,金属夹扣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说要见你,否则就毁掉陆明宇藏起来的最后半块铜镜。”
看守所的会见室惨白得像停尸房,苏晴穿着囚服坐在对面,手腕上的红绳和林晚的同款,只是铃铛换成了塑料的。“沈队还记得这个吗?”她从袖口里摸出张照片,是高中时的林晚和陆明宇站在博物馆铜镜前,两人的影子在镜中重叠成一个人,“这是双生镜第一次显灵,那天之后,明宇哥就说自己能听到镜子说话。”
我想起林晚日记里的话:“陆明宇总对着镜子道歉,说对不起‘另一个自己’。”当时只当是疯话,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发现镜中藏着沈拓父亲的残魂。
“矿洞里有什么?”秦薇的声音冷得像铁,指尖己经按在桌下的配枪上。苏晴的瞳孔在灯光下缩成针尖,这个反应和林晚记忆里的陆明宇如出一辙。
“是真正的双生镜本体。”苏晴突然笑了,嘴角咧开的弧度和陆明宇如出一辙,“明宇哥说,那面镜子能让死人复生,只要……献祭一个灵魂做容器。”她突然凑近玻璃,声音压得像耳语,“林晚姐的灵魂根本没消散,她被困在镜渊里,等着你去救呢。”
离开看守所时,暮色正漫过监狱的高墙。秦薇的车刚驶出大门,副驾的储物格里突然掉出个东西——是林晚的鲸鱼项链,吊坠不知何时被撬开,里面藏着张极小的字条:“矿洞第三岔路,铜镜照不得”。
矿洞入口弥漫着铁锈味,头灯的光柱切开黑暗时,能看到岩壁上刻满了镜子的图案。走到第三岔路时,秦薇突然拉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指着地上的新鲜脚印:“有人比我们先到。”
脚印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消失,镜面光滑如潭水,映出的人影却不是我们——镜中的沈拓穿着病号服,后颈有针孔;镜中的秦薇戴着林晚的发绳,正对着“我”笑。
“这是记忆镜。”秦薇的声音带着回响,她捡起地上的半块铜镜,和我们带来的残片拼在一起,“能照出最遗憾的往事。”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陆明宇的身影,他正对着镜子磕头,额头磕出的血珠滴在镜面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求您让我变成他……只要能留在秦薇身边……”镜中突然伸出只手,抓住了他的影子,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沈拓父亲的警徽。
我突然明白林晚的字条——这里的铜镜能吞噬影子,陆明宇早就不是完整的自己,他的一半灵魂被镜渊里的残魂取代了。
“小心!”秦薇猛地将我推开,镜中突然射出几道寒光,是陆明宇藏在暗处的弩箭。我翻身躲到石柱后时,看到秦薇的手臂被箭划伤,血珠滴在拼好的双生镜上,镜面瞬间炸开强光。
光里传来林晚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沈拓,打碎记忆镜!它在放大执念!”
秦薇的第二枪打在记忆镜的边缘,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镜中的幻象开始扭曲——陆明宇的影子在哭,沈拓父亲的残魂在笑,林晚的身影站在中间,对着我们轻轻摇头。
“快走!”我拉起秦薇往洞口跑,身后传来镜子碎裂的轰鸣。跑出矿洞时,晨光正刺破云层,我回头望了眼塌陷的洞口,仿佛看到林晚的影子站在光里,对着我们挥手。
回到警局时,技术队发来消息:矿洞废墟里找到块铜镜残片,背面刻着林晚的名字,旁边还有行小字:“影子归位,心之所向”。
秦薇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斑。她正在给伤口换药,我走过去接过绷带时,指尖触到她手臂上的鲸鱼疤痕,那里的温度比别处更高些。
“老李说,陈立招了。”秦薇的声音很轻,“灭门案是陆明宇的母亲干的,他父亲替罪后自杀,陆明宇是为了复仇才策划这一切。”
我看着桌上的双生镜残片,突然想起林晚视频里的最后一句话:“镜子照出的不是真相,是人心。”阳光落在残片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拼出个模糊的笑脸,像极了林晚偷拍照片里的秦薇。
“去吃碗面吧。”我抓起外套,想起林晚备忘录里的地址,街角那家老面馆的老板总记得她要加双倍葱花,“我请你。”
秦薇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眼里的光在阳光下跳跃:“加不加糖?”
我突然笑了,像沈拓那样扬起嘴角,又带着林晚的温柔:“你猜。”
面馆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外面的车水马龙变成流动的色块。我看着秦薇低头吃面的样子,突然明白有些灵魂不必归位,有些影子早己重叠——就像这碗加了糖的面,甜得恰到好处,像极了我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