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社团招新摊位前人头攒动。
林溪捏着那张唯一“幸存”的报名表——背面有陈野签名的篮球社申请表，内心天人交战。她理想中的社团是窗明几净的美术室或者书香氤氲的文学社，而不是充斥着汗水、呐喊和雄性荷尔蒙的篮球馆。但那天的事故毁掉了她其他所有的申请表，而学分任务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同学，篮球社了解一下？我们社长可是陈野！” 一个阳光开朗、剃着板寸的男生（后来知道叫周宇）热情地招呼着，笑容极具感染力。
陈野的名字像魔咒。林溪踌躇着走上前。
“我…我想报名。” 她把申请表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蝇。
周宇接过来，目光扫到背面的签名，眼睛一亮：“哟！陈野亲自签的？行啊同学，有门路！欢迎加入篮球社后勤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大笔一挥，在表格上盖了个“通过”的章，动作快得林溪来不及反应。
后勤部？林溪心里咯噔一下，预感不妙。
下午放学，林溪硬着头皮走向位于体育馆二楼的篮球社活动室。刚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汗水、皮革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伴随着球鞋摩擦地板的刺耳声音和男生们粗声大气的谈笑。
她的出现，像一滴水落进滚油里，瞬间引起了小范围的安静和侧目。几个正在换衣服的队员动作一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和篮球馆格格不入的安静女孩。
林溪感到脸颊发烫，只想找个角落钻进去。
“新来的经理助理？” 一个冰冷、熟悉的声音从活动室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溪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缩。
陈野。他正靠在一张放满战术板和白板的桌子旁，手里转着一支笔。他没穿球衣，只套了件简单的黑色T恤，衬得肤色冷白。额发随意地散落，遮住部分眉骨，但那双墨玉般的眼睛穿透过来，锐利得让她无所遁形。他看起来比那天在樱花道上更冷峻，也更……有压迫感。
“是…社长好。我叫林溪。” 林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陈野没应声，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似乎在评估一件不太合格的物品。“后勤经理王老师请假了，这段时间你暂时接替她的工作。” 他言简意赅，语气毫无波澜，“周宇，带她去熟悉流程。”
“得令！” 周宇笑嘻嘻地跑过来，“林溪同学，跟我来！咱们的活儿可不少！”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林溪感觉自己像个陀螺。在周宇的“指导”下，她手忙脚乱地清点球衣、整理散落一地的训练用球、擦拭器材上的汗渍、把一箱箱沉重的矿泉水搬到场边码放整齐……汗水很快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白皙的脸颊也染上红晕。
“喂，新来的，记录板拿过来！” 陈野的声音在球场上响起，不容置疑。
林溪赶紧抱着沉重的记录板和笔跑过去。
“饮水机没水了！”
“毛巾！干净的毛巾放这边！”
“这筐球没气了，去仓库拿打气筒！”
各种指令，大多来自场上那个核心的身影——陈野。他似乎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足”。动作慢了，被冷眼扫过；记录的数据位置不对，被笔尖不耐烦地敲点；搬水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换来一句没什么温度的“小心点，摔了更麻烦”。
林溪咬着唇，一声不吭地做着。她感觉陈野就是故意的，像在樱花道上一样，用冷漠和挑剔在她周围筑起一道冰墙。她成了他的“专属苦力”，一个笨手笨脚、需要他时刻“鞭策”的新人。那五十块钱带来的屈辱感，似乎又回来了。
训练终于结束，队员们陆续离开，场馆里只剩下收拾残局的林溪和还在对着战术板皱眉的陈野。
疲惫和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林溪坐在场边的长凳上，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杯盖拧开，一股熟悉的、温暖而辛辣的姜糖香气幽幽地飘散出来——这是她用来驱赶疲惫和缓解紧张的小习惯。她倒了一小杯，捧在手心，氤氲的热气稍稍抚慰了紧绷的神经。
她小口啜饮着，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着身体的寒意和心里的憋闷。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林溪一惊，抬头。
陈野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他刚用冷水冲过脸，发梢还滴着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他似乎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烦躁和深深的疲惫。他离得很近，林溪甚至能看清他T恤下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死死地锁定在她手中的杯子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杯口袅袅升腾的、带着独特姜糖辛香的热气上。那锐利的眼神里，此刻翻涌着一种林溪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渴望？是挣扎？还是某种被触动的回忆？
空气凝固了几秒。场馆里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
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不知道这位“恶魔”社长又要下达什么指令。
然后，她听到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运动后的干涩，不再是命令的口吻，反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试探？
“…那个，”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艰难地从杯子移开，对上林溪惊惶的眼睛，语气生硬，却不再是冰碴，“…给我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