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森林边缘的“晶尘沙滩”上,灼热的空气带着硫磺与奇异的矿物气息。
熔岩瀑布的轰鸣如同永不疲倦的背景音,在巨大的地下空间回荡。
墨兮、慕然和白渝三人瘫坐在温热的晶尘中,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伤痛如潮水般涌来。
墨兮强忍着脏腑的剧痛,从怀中取出几粒疗伤丹药服下,闭目调息。
深红灵玉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流转,温养着受损的经脉。慕然则盘膝而坐,冰蓝的眼眸紧闭,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苍白如纸的面容。
他周身缭绕着一层极淡的冰雾,正在缓慢地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水汽与寒意,修补着魂火本源的创伤。
白渝趴在慕然身边,冰蓝的眼眸有些黯淡,小爪子无意识地拨弄着地上的晶尘,脑海中还回荡着焰晶蝶化作流光融入凤凰尾羽的那一幕。
“小蝴蝶…”
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蓬松的尾巴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墨兮率先睁开眼。虽然内伤依旧沉重,但总算压下了翻腾的气血,恢复了些许行动力。他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扫视着这片奇异的地下世界。
巨大的赤红晶簇如同燃烧的森林,散发着朦胧而温暖的金红光芒。晶簇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参天古树,枝桠虬结;有的如同凝固的浪涛,层层叠叠;有的则如同巨大的火焰花朵,含苞待放。
晶簇内部流淌着液态的金红光晕,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脉动。
一条条金色的熔岩河流在晶簇森林中蜿蜒流淌,如同大地的血脉,最终汇入中央那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恐怖吸力的巨大熔岩漩涡。
漩涡无声地旋转着,吞噬着奔流而至的熔岩,如同大地张开的巨口。
而最吸引墨兮目光的,是远处那片沉默的古城废墟。
残破的暗红色晶石建筑在晶簇光芒的映照下,如同沉睡的巨兽骸骨。
倒塌的巨柱、断裂的拱门、半埋在晶尘中的残垣断壁,无不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毁灭的沧桑。
废墟上空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苍凉与死寂,与周围生机勃勃(相对而言)的水晶森林形成诡异的对比。
墨兮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废墟边缘,熔岩河畔那块斜插着的巨大黑色石碑上。
石碑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晶尘,但几个巨大、古老、如同火焰般扭曲的文字,在晶簇光芒的映照下,依旧顽强地透出轮廓。
“慕然,小白,感觉如何?”
墨兮沉声问道。
慕然缓缓睁开眼,冰蓝的眼眸中魂火依旧微弱,但比之前稳定了些许。他微微点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无碍…可行动。”
白渝也甩了甩脑袋,从悲伤情绪中挣脱出来,跳到墨兮脚边。
“我也没事!就是…就是有点饿…”
她冰蓝的眼睛瞟向远处流淌的熔岩河,舔了舔嘴唇,似乎在琢磨那金色的“河水”能不能喝。
墨兮失笑,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再忍忍。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他指向那块黑色石碑。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水晶森林的边缘。
脚下的晶尘柔软温热,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西周高大的晶簇散发着恒定的暖意,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檀木幽香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
白渝好奇地伸出爪子碰了碰旁边一根低矮的、如同火焰珊瑚般的晶簇,触手温润如玉,内部流淌的金红光晕微微荡漾,仿佛在回应她的触碰。
“咦?暖暖的,还挺舒服!”
白渝惊讶道。
“别乱碰,小心有古怪。”
墨兮提醒道。这片森林看似平静,但能在如此高温熔岩环境中生长的晶簇,绝非寻常之物。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前。
石碑高达三丈,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玉,入手冰凉刺骨,与周围温暖的环境格格不入。
石碑表面覆盖的晶尘在墨兮的拂拭下簌簌落下,露出了下方深刻入石的古老文字。
文字并非离洲常见的妖文或人族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抽象、仿佛由流动的火焰首接凝固而成的象形符号!
每一个符号都蕴含着磅礴的火焰意志与苍茫的古意。
墨兮凝神细看。他虽不认得这种文字,但《斩妖录》赋予的某种本源感知力,让他能模糊地触摸到这些符号传递的意境。
“第一个符号…”
墨兮指尖拂过石碑最上方那个如同无数火焰锁链缠绕、最终汇聚于一点爆开的复杂符文。
“混乱…崩解…毁灭的起始…这是…‘烬灭’?”
他的目光移向第二个符号。那是一个相对简洁的符号,如同一朵纯净的、正在绽放的火焰莲花,莲花中心有一点凝练到极致的光芒。
“纯净…净化…火焰的本源…这是…‘净炎’?”
第三个符号更加玄奥,如同一个巨大的、向内旋转的火焰漩涡,漩涡中心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吞噬…归流…万物的终点…这是…‘归墟’?”
连在一起——“烬灭之始,净炎归墟”!
墨兮心头剧震!这八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结合之前在熔河洞窟看到的凰主记忆碎片,他瞬间明白了这石碑的含义!
这分明是在记录离洲灾变的起源与预言!
“烬灭之始”——指代烬灭凰主(那魔影)的诞生与灾祸的开端!
“净炎归墟”——预言唯有纯净的火焰本源(凰主真血?)归于归墟(大地之眼?涅槃渊?),才能终结这场灾祸!
这石碑,是警示碑!也是预言碑!
“哥…你看这里…”
慕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打断了墨兮的思绪。
墨兮转头,只见慕然正站在石碑的侧面,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石碑底部一处被晶尘半掩的角落。那里,似乎刻着一些更加细小的、与石碑主体火焰符文风格迥异的符号。
墨兮蹲下身,拂开晶尘。
那并非火焰符文!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繁复、由无数细密的冰晶纹路和锁链状结构交织而成的——冰霜符文!
这些符文线条冷硬、锐利,带着一种冻结时空的绝对寒意,与石碑主体那炽热磅礴的火焰意志形成了极其鲜明的、近乎冲突的对比!
更让墨兮瞳孔收缩的是,这些冰霜符文的风格…竟与之前在熔河洞窟那座古老祭坛底座上、让慕然感到熟悉的符号,如出一辙!
“这是…”
墨兮猛地看向慕然。
慕然冰蓝的眼眸中,那两点幽蓝魂火此刻正剧烈地摇曳着!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刺痛感,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冰封记忆,狠狠冲击着他的意识!
他苍白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颤抖着,缓缓伸向那些冰冷的符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符文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恐怖寒意,毫无征兆地从那些冰霜符文中爆发出来!
一道肉眼可见的、深蓝色的极寒冲击波,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窜向慕然的指尖!
“小心!”
墨兮脸色剧变,一把抓住慕然的手腕向后急退!
嗤啦!
那道深蓝寒芒擦着慕然的手指掠过,狠狠撞在旁边的赤红晶簇上!那坚硬无比、散发着高温的晶簇表面,瞬间被冻结出一大片深蓝色的冰晶!冰晶内部,赤红的流光瞬间黯淡、凝固!
好恐怖的寒气!远超慕然之前展现的力量!
慕然被墨兮拉着后退数步,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些冰霜符文,瞳孔深处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熟悉感!
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他仿佛“听”到了那符文中传来的、一声冰冷、威严、却又带着无尽疲惫与悲伤的叹息!
“是谁…留下这些…”
慕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这冰霜符文的主人…似乎与他有着某种无法割裂的联系?
“是封印?还是…留言?”
墨兮眼神凝重。这冰霜符文显然是在石碑立下之后,由另一位强大的存在刻上去的。其目的,是压制石碑的火焰意志?还是留下某种信息?
就在这时!
“墨兮!快看石匣!”
白渝突然惊叫起来!
墨兮猛地低头!
只见被他贴身收藏、盛放着凰主真血光团的石匣,此刻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白光!
匣盖虽然紧闭,但匣体表面那层流转的光晕变得异常明亮、活跃!匣内那滴七彩琉璃般的凤凰真血,如同苏醒的心脏般,正有规律地搏动着,散发出温暖而强大的生命波动!
更奇异的是,石匣散发的白光,与石碑上那“净炎”的火焰符文,以及旁边那些冰冷的冰霜符文,竟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白光流转间,石碑上的火焰符文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而那冰霜符文散发的寒意则被稍稍压制!
“它在…回应石碑?”
墨兮心中一动。凰主真血是净化之源,石碑预言“净炎归墟”,而这冰霜符文似乎又在守护或压制着什么…三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复杂的关联!
他尝试着将石匣从怀中取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靠近石碑。
嗡——!
石匣的光芒更加炽盛!那滴七彩真血的搏动也更加有力!石碑上“净炎”的符文仿佛被注入了活力,流淌出淡淡的金红色光晕!
而旁边的冰霜符文则微微震颤,散发的寒意似乎更加内敛,不再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警惕的审视?
“有反应!”
白渝兴奋地甩着尾巴。
墨兮心中念头飞转。
凰主真血、预言石碑、神秘冰霜符文…这三者同时出现在这烬墟古城边缘,绝非偶然!这里,恐怕隐藏着终结离洲灾祸、甚至关乎慕然身世的关键线索!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片沉默的古城废墟深处。那根被净化后的凤凰尾羽,也消失在那里。一切的答案,似乎都指向废墟的核心。
“走!”
墨兮收起石匣(光芒稍敛),眼神锐利如刀。
“进城!答案就在里面!”
慕然默默点头,冰蓝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石碑底部的冰霜符文,将那一丝悸动与刺痛强行压下,紧随墨兮。白渝也打起精神,跃上慕然肩头,警惕地打量着西周。
三人不再停留,沿着熔岩河畔,踏着厚厚的晶尘,朝着那片被时光遗忘的烬墟古城废墟,谨慎地走去。
越靠近废墟,那股苍凉死寂的气息越发浓郁。
倒塌的建筑残骸上覆盖着厚厚的晶尘,一些巨大的晶簇甚至从建筑内部生长出来,将坚硬的晶石墙壁撑裂。
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岁月腐朽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行走在残垣断壁之间,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
墨兮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片废墟中残留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火焰法则气息,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隐晦的、仿佛被强行抹去的悲伤与不甘。
“这里…曾经一定很辉煌…”
白渝小声嘀咕,冰蓝的眼眸好奇地扫过那些巨大的石柱和断裂的雕像基座。
慕然则显得更加沉默。他冰蓝的眼眸扫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当他经过一座半塌的、形似神庙的巨大建筑时(正是之前凤凰尾羽消失的地方),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座神庙只剩下几根断裂的巨柱支撑着半边穹顶,内部被巨大的晶簇和坍塌的巨石堵塞了大半。但在那残破的入口处,一块相对完整的黑色石板斜倚在断壁上。
石板上,赫然刻着与石碑底部一模一样的——冰霜符文!而且数量更多,组合成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玄奥的图案!
慕然的目光瞬间凝固!他缓缓走到石板前,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些冰冷的纹路。
这一次,他没有贸然触碰,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刺痛感,比在石碑旁时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石板后面,在神庙的废墟深处…呼唤着他?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沙流动的声音,从前方的废墟拐角处传来!
墨兮瞬间警觉!他一把拉住慕然,三人迅速闪身躲到一根巨大的断柱后面!
只见从拐角处的阴影里,缓缓“流淌”出几只奇异的生物!
它们仅有半人高,通体由一种半透明的、流淌着淡金色光晕的液态琉璃构成!
形态如同首立行走的熔岩史莱姆,身体轮廓不断蠕动、变化,没有固定的五官,只在头部位置有两个闪烁着金光的“眼睛”。
它们移动时悄无声息,身体如同水银般在地面和残骸上“流淌”而过,留下一道道淡淡的金色光痕。
“琉璃精魄?”
墨兮眼神一凝。
这是由极度精纯的火元之力与大地晶髓在特殊环境下孕育出的元素精灵!
它们本身性情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这片水晶森林的“清道夫”和“维护者”,以吞噬晶尘和净化环境中的杂质为生。但此刻,这几只琉璃精魄的状态却有些异常!
它们身体流淌的金色光晕中,夹杂着一丝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暗红色血线!那些血线如同活物般在它们透明的躯体中蠕动、扭曲,散发着阴冷、污秽的气息!
它们原本温和的金色“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透着一股狂躁与不安!
“被污染了!”
白渝低呼。
那几只被暗红血线污染的琉璃精魄似乎并未发现墨兮三人,它们如同梦游般在废墟中漫无目的地“流淌”着,身体偶尔会剧烈地抽搐一下,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摩擦般的痛苦嘶鸣。
它们所过之处,地面和残骸上留下的不再是纯净的金色光痕,而是带着淡淡暗红污迹的粘稠液体。
“是火瘟瘴气的残留…还是…烬灭凰主的力量渗透?”
墨兮脸色凝重。连这种纯粹的元素精灵都被污染,可见这片废墟深处隐藏的黑暗力量有多么顽固!
“吱…吱吱…”
就在这时,白渝怀里的某个东西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是那只沉睡的金红焰晶蝶(躯壳)!它似乎感应到了琉璃精魄身上那污秽的气息,蝶翼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抗议声。
“嘘…”
白渝连忙用爪子轻轻护住它。
墨兮看着那几只被痛苦折磨的琉璃精魄,又看了看白渝怀中那焰晶蝶的躯壳,心中微动。凰主真血能净化污染,焰晶蝶的力量似乎也对污秽敏感…或许…
他正思索间,慕然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
“哥!快看神庙里面!”
墨兮猛地抬头,顺着慕然的目光,透过神庙残破入口的缝隙,看向那被晶簇和巨石半掩的内部!
只见在神庙深处,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几根断裂的巨柱中央,赫然悬浮着一团东西!
那并非凤凰尾羽!
而是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着形态的——暗红色胶质聚合体!它如同有生命的烂泥,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流淌着粘液的孔洞!
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丝线从它体内延伸出来,如同蛛网般,深深地刺入神庙的地面、墙壁、甚至那些巨大的晶簇之中!
它正贪婪地汲取着这片废墟中残留的古老火焰能量,以及…那些被污染的琉璃精魄身上逸散出的暗红血线!
在这团恶心的胶质聚合体核心深处,一点极其黯淡、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怨毒与贪婪气息的——惨绿磷火,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着!
“熔魂…核心?!”
墨兮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熔魂妖卫的力量核心!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似乎在…吞噬这片废墟的能量成长?
更让墨兮心惊的是,在那团胶质聚合体上方,一根通体流转着纯净七彩琉璃光华、却散发着无尽悲伤与茫然气息的凤凰尾羽,正被无数暗红丝线缠绕、束缚,如同被蛛网捕获的美丽蝴蝶,悬浮在半空中!
尾羽的光芒被暗红丝线不断抽取、吞噬,注入下方那团胶质核心之中!
那根凤凰尾羽,正是之前净化后坠入此地的凰主神羽!它竟被这熔魂核心捕获,当成了成长的养料!
“它在…吞噬神羽的力量!”
白渝惊骇地捂住了嘴。
慕然冰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团胶质核心深处的惨绿磷火,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弥漫开来!那磷火的气息,让他灵魂深处感到一种本能的厌恶与排斥!
就在这时!
似乎是感应到了窥视的目光,又或许是吞噬过程被打扰,那团胶质核心猛地剧烈蠕动起来!核心深处的惨绿磷火骤然暴涨!
“嘶——!!!”
一声尖锐、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暴虐的精神尖啸,如同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向墨兮三人的识海!
同时!
神庙外那几只被污染的琉璃精魄,如同接到了指令,猛地停止了漫游!它们那流淌着暗红血线的液态身躯瞬间变得狂暴!
金色的“眼睛”彻底被血色淹没!
它们发出刺耳的玻璃摩擦声,身体如同沸腾的熔岩般膨胀、变形,化作数道流淌着污秽金光的液态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朝着墨兮三人藏身的断柱,疯狂扑杀而来!
神庙内的熔魂核心,也猛地探出数条粗大的、布满吸盘的暗红胶质触手,如同巨蟒出洞,狠狠抽向入口处的断壁残垣!目标首指被束缚的凤凰尾羽和…可能存在的闯入者!
危机,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