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黎明，叶泠泠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惊醒。她慌忙从临时搭建的床铺上爬起，冲向医帐。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坠冰窟——昨夜还"病情稳定"的十几个患者，此刻面色青紫，口吐鲜血，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叶泠泠双腿发软，抓住一旁的药柜才没有跪倒。镇静剂的效用只能维持几天，她早该料到这个结果，却自欺欺人地祈祷奇迹发生。
"叶姑娘！"一个士兵冲进帐篷，"西区又有五人死亡，还有十几个出现同样症状！沈太医说...说这是妖术反噬..."
叶泠泠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反噬？分明是她的治疗方案治标不治本！那些镇静剂缓解了发热疼痛，却让患者忽视了病情实际在恶化。
帐外马蹄声急促，顾云昭掀帘而入。他眼下乌青，显然也一夜未眠。"情况我都知道了。"他声音低沉，"不能再这样下去。"
叶泠泠无力地摇头："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方法..."
"还有一个方法你没试。"顾云昭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天牢里有三十个死囚，明日处决。"
叶泠泠瞳孔骤缩："你...你是说..."
"试药。不同配方，不同剂量，总能找到有效的。"顾云昭的眼神冷酷得陌生，"反正他们难逃一死，不如死得有价值。"
"不行！"叶泠泠本能地反对，"这是人体实验，违背医学..."
"？"顾云昭冷笑，"看看你周围，每天死去的百姓就不违背？"
叶泠泠环顾医帐，那些垂死的眼睛正茫然地望着她，有老人，有妇女，甚至还有孩子...她的职业誓言与现代道德观念在脑中激烈交战。
"我..."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我需要确保试药过程尽可能人道..."
顾云昭知道她妥协了："今夜子时，汶云卫会把人带来。你准备需要的药材和器具。"
日落时分，叶泠泠独自在药帐中配药，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量勺。她正在策划的事情，在现代足以让她永远失去行医资格。但此刻，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叶姑娘。"帐外传来沈明轩的声音，"下官奉旨查看疫情。"
叶泠泠慌忙遮住桌上的药粉："沈太医请进。"
沈明轩缓步而入，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个角落。他在叶泠泠面前停下，突然伸手掀开那块遮布："这是什么？"
"只是...普通镇静药方。"叶泠泠强作镇定。
沈明轩沾了一点粉末嗅闻，又用舌尖轻触，表情顿时变得古怪："有趣。这配方我从未见过，竟含有曼陀罗和罂粟...难怪患者'症状缓解'却不见痊愈。"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泠泠，"叶姑娘好手段。"
叶泠泠后背发凉——他知道了！沈明轩显然看出了她的把戏。
"沈太医，我..."
"不必解释。"沈明轩打断她，"明日我会上奏皇上，如实汇报东门疫情...及叶姑娘的'特殊疗法'。"他特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语气，转身离去。
叶泠泠如坠冰窟。若皇帝知道她欺骗朝廷...她必须赶在沈明轩之前找到有效药方！
子夜时分，三十名死囚被秘密押送至东门区最偏远的帐篷。叶泠泠戴着自制口罩，强迫自己以医生的专业态度对待这些"实验对象"。她将囚犯分为五组，每组试用不同配方的药物，记录反应。
第三组在服用某种混合药粉后，症状明显缓解。叶泠泠连夜调整配方，在天亮前终于确定了一个相对有效的治疗方案。
"这药不能根治，但能争取时间。"她疲惫地对顾云昭说，"真正治愈需要抗生素...需要我目前无法制作的东西。"
顾云昭点头："足够应付皇上的质询了。沈明轩今早上朝，我们必须立刻进宫。"
他们不知道的是，沈沁怡早己通过父亲向皇帝递了密折。折中详述叶泠泠如何欺瞒疫情、威胁顾云昭动用私兵，甚至暗示她可能与敌国勾结，故意传播瘟疫。
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如铁。皇帝面色阴沉地听完沈明轩的汇报，又看了相爷呈上的密折，眼中怒火愈盛。
"叶氏！"皇帝一声厉喝，"你可知罪？"
叶泠泠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民女...知罪。"
"谎报疫情！欺君罔上！擅调私兵！"皇帝每说一个词，声音就提高一分，"朕念你有功于边关，你竟敢如此放肆！来人，拖下去重责三十廷杖！"
殿前侍卫立刻上前架起叶泠泠。她面如死灰，却出奇地平静——或许这样的惩罚，能减轻她心中的负罪感。
"陛下！"顾云昭突然出列跪地，"臣有本奏！"
皇帝冷冷道："讲。"
"动用汶云卫是臣的主意，与叶氏无关。她只是医者，如何能调动侯府私兵？"顾云昭声音铿锵，"欺瞒疫情也是臣的主意，恐陛下忧心过度伤及龙体。若要责罚，请罚臣一人！"
满朝哗然。沈沁怡站在命妇队列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顾云昭竟为那个女子当众抗旨！
皇帝眼中寒光闪烁："顾卿是要替她受罚？"
"是。"顾云昭毫不犹豫，"臣愿领六十廷杖，以儆效尤。"
叶泠泠猛地抬头："不行！侯爷，这不关你的事！"她转向皇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陛下，镇静剂只是权宜之计！我己经找到有效治疗方案，虽然不能完全杀灭病原体，但能显著抑制症状发展..."
"病原体？"太医正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词汇，"何谓病原体？"
叶泠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现代医学术语，慌忙解释："就是...就是引起疾病的邪毒..."
皇帝抬手制止争论："朕不管什么'病原体'。顾云昭，你既自请代罚，朕准了。来人，拖下去！"
"陛下！"叶泠泠挣扎着想去拉顾云昭，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顾云昭被按在廷杖凳上时，朝叶泠泠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第一杖落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浑身一颤，却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
"不...不要..."叶泠泠泪如雨下。每一杖都像打在她心上。二十杖后，顾云昭的后背己是血肉模糊，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却仍不肯呻吟。
沈沁怡站在人群中，脸色比雪还白。她从未见过顾云昭为谁如此牺牲。那个骄傲的、冷漠的定远侯，竟为了一个医女甘受廷杖之刑？
三十杖毕，顾云昭己经意识模糊，被侍卫架着拖回殿内。皇帝冷冷道："念在顾卿往日功绩，剩余三十杖暂记。若三日内疫情无好转，二罪并罚！退朝！"
叶泠泠扑到顾云昭身边，颤抖着检查他的伤势。臀腿处皮开肉绽，但所幸未伤及筋骨。她迅速从袖中取出早己准备好的药粉，按在出血最严重的伤口上。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要替我..."
顾云昭虚弱地睁开眼："你还有用..."便昏死过去。
太医正走近，冷眼旁观叶泠泠的急救手法："叶姑娘医术确实...独特。"他特别看了看那些药粉，"这些方子，不知出自哪部医典？"
叶泠泠知道他在试探："边关异人所授，民女也不清楚来历。"
"是吗？"太医正意味深长地说，"老夫行医西十载，从未见过如此...精确的伤口处理手法。叶姑娘不像是在治病，倒像是在...组装器械。"
叶泠泠心头一跳——她刚才下意识用了现代清创手法，又被看出了破绽。但现在顾云昭的伤势更重要，她无暇辩解。
当侍卫们抬着顾云昭离开大殿时，沈沁怡拦住了去路。她看着昏迷的丈夫，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他会恨我的。"沈沁怡轻声说，不知是在对叶泠泠说还是自言自语。
叶泠泠抬头与她对视："你本可以只针对我。"
"从他为你挡杖的那一刻起，就不仅仅是针对你了。"沈沁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回侯府吧，他的伤...需要好好照料。"
这突如其来的退让让叶泠泠怔住。但当她看到沈沁怡眼中深藏的痛楚与决绝时，突然明白了——这个骄傲的相府嫡女，终究是爱着顾云昭的。而她叶泠泠，成了横亘在这对夫妻之间的刺。
回侯府的马车上，顾云昭在颠簸中短暂清醒。他艰难地开口："药方...有效吗？"
叶泠泠含泪点头："有效。但代价太大了..."
顾云昭虚弱地笑了笑："朝堂之上...本就没有不付代价的胜利..."说完又陷入昏迷。
叶泠泠握紧他的手，看向车窗外阴沉的天空。这场瘟疫终将过去，但它带来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