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婚前夕。
相府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老爷!"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因狂喜而尖利变形。
"何事如此慌张?"
"睿亲王府……来人了!"
姜啸手中的狼毫笔一颤,一滴浓墨污了刚写就的奏折。
他豁然起身,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公文,他却浑然不觉。
王爷此时派人来相府,到底是何意?难道......
"谁?"
"王府侍卫长,冷霄,亲自带队……送聘!"
管家几乎是吼出来的。
“毛毛躁躁,陈何体统。”
姜啸眼底的青黑瞬间逝去,狠狠瞪了管家一眼。
聘礼?
那位乖戾残暴的西皇子,竟会依礼下聘?
他一把抓过衣袍,胡乱地抚平根本不存在的褶皱。
"快!"
"去静心苑,请大小姐!"
***
相府正厅。
数十口描金红漆木箱,从厅内一路铺到院外,无声地炫耀着皇家气派。
冷霄玄衣负手,面无表情,像一尊会呼吸的铁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卫九则倚着门框,漫不经心地抛着腰间的佩刀。
一双桃花眼扫过满堂姜家族人,那目光像钩子,刮得人脸皮生疼。
二房、三房的男男女女在得知消息后,早早挤在厅中,窃窃私语被压到最低,眼神里的贪婪与嫉妒却怎么也藏不住。
"大嫂真是好福气,一个废弃的庶女竟也能换来这泼天富贵。"
二夫人李氏的酸话刚出口,就被三老爷姜鸣的冷哼打断。
"富贵?嫁给一个瞎子瘸子,守活寡的富贵,你要不要?"
姜啸领着姜时宁和秦氏踏入厅中时,听到的就是这句。
他脸色一沉,随即又堆满笑容,冲着冷霄拱手。
"哈哈哈,不知二位亲临,有失远迎!"
卫九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算是还礼。
他从怀中抖出一张烫金礼单。
"姜相客气。"
"王爷有令,迎娶相府嫡女,礼数定当周全,免得委屈了未来的王妃。"
"嫡女"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什么。
"只是时间仓促,未能三书六礼,望姜相能海涵。"
姜啸拱手,"相府能有此桩喜事,是相府的福气。替本相谢过陛下和王爷。"
随即示意管家,管家接过礼单,迫不及待地朗声念了起来。
"东海夜明珠一对!"
"西域血玉如意一双!"
"上等蜀锦百匹!"
"黄金万两!”
“白银千两!"
"良田五百亩!"
......
"前面那些黄白之物就不必念了,免得污了各位贵人的耳朵。"
管家正念得眉飞色舞,就被卫九打断。
"我家王爷特地为王妃准备了三件护身之物。"
管家的目光落在礼单末尾,声音干涩沙哑,颤颤巍巍。
"前朝欧冶子亲铸,'湛卢'配剑。"
"玄铁所制,'破阵'长弓。"
"《孙子兵法》,孤本。"
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方才还满眼放光的二夫人和三老爷,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神从嫉妒变成了惊恐。
送兵器,送兵法?
这哪里是聘礼?
这是三把架在整个姜家脖子上的刀!
姜啸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强撑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像在吞沙。
"王爷……王爷想得……真是周到。"
卫九依旧笑得灿烂,像只偷了腥的猫。
"我家王爷说了,未来的王妃,身份尊贵,自当有宝物防身。"
"这'湛卢'削铁如泥,'破阵'可穿甲百步,皆是神兵利器。"
"至于兵法,王爷说,王妃冰雪聪明,闲来无事,看看兵书,也能解闷。"
姜时宁接过那张滚烫的礼单。
当视线触及末尾那三行字时,她的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
湛卢。
破阵。
那是父亲和阿兄最钟爱的佩剑与战弓!
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西皇子手上?
她的指尖猛地收紧,尖利的指甲穿透了厚实的礼单。
下一瞬,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不能乱。
绝不能在这里露出任何破绽。
她微微屈膝,将那份沾血的礼单递还给姜啸,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王爷厚爱,臣女感激不尽。"
她的声音依旧柔弱,甚至带着一丝怯意。
"只是……女儿家,舞刀弄枪,总归不合时宜。"
"这三件神兵利器太过贵重,臣女愚笨,反而辜负了王爷美意,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冷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清晰地捕捉到她递出礼单时,指尖划过纸上血痕的细微动作。
将她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全部收入眼底。
她认得那两件兵器。
而且,绝不仅仅是认得那么简单。
这个王妃,果然不简单。
卫九的目光在姜时宁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心中首犯嘀咕。
这就是那个把相府搅得天翻地覆,逼得老狐狸姜啸都低头的妖孽?
怎么看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病美人。
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
卫九收起那张礼单,拱手。
"既然王妃心意己决,我等也不便强求。"
"明日午时,王府会派人来迎亲,还请姜相准备妥当。"
话毕,冷霄和卫九转身离去,装着兵器的红漆木箱也被王府侍卫抬走。
王府的人一走,二夫人李氏立刻变了脸。
她阴阳怪气地叹息。
"哎呀,阿宁真是有福气,王爷对你这般看重,连神兵利器都舍得送。"
"就是可惜了,女儿家不懂这些,白白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
三老爷姜鸣冷笑。
"什么福气?送兵器给新娘子,这是把咱们姜家往火坑里推!"
"明摆着是让我们知道,王府有的是手段收拾不听话的人。"
二老爷姜震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也透着幸灾乐祸。
反正嫁过去受罪的不是他们的女儿。
姜啸眉头紧蹙,王爷难道真是对这门婚事的看重?可拿做兵器聘礼,还真是闻所未闻。
秦氏心中甚喜,这个贱丫头,处处将她和女儿逼到绝路,如今王爷此举,定是在警告她,等到睿王府,有她好受的。
姜时宁却仿佛没听见任何人说话。
她转身朝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像是魂魄还留在刚才那一刻。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刚才听到的神兵利器。
父亲的剑。
阿兄的弓。
夜擎苍是怎么得到的?
身后,二夫人和三老爷还在继续他们的嘲讽。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明日,她就要嫁入那个男人的府邸。
她要亲自弄清楚,父兄的遗物,为何会在他手中。
睿亲王府,书房。
冷霄将礼单放在桌上。
"主子,王妃拒收了最后三样礼。"
"看到礼单时,指甲划破了礼单背面。"
"她认得那两件兵器。"
"对了,主子。"卫九上前一步。
"我派去庄子上的人回来报。"
"之前苛待她的那个张婆子,前几日死了。"
"说是王妃离庄前,给了她一瓶治外伤的药膏。"
"那婆子用了之后,起初见效,可两日后,伤口便开始从内向外腐烂,腥臭无比,请了多少大夫都束手无策,哀嚎两日,活活痛死了。"
卫九打了个寒颤。
"主子,这新王妃……太邪门了。"
暗处,端坐于轮椅上的男人缓缓起身。
修长的手指转动着玉扳指。
"姜啸这只老狐狸,将一头他驾驭不了的狼送进本王府中,把那个蠢货嫡女留在身边。"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骤然下降。
"是想借刀杀人,还是想让本王替他驯狼?"
“再或者,是她主动想跳入本王的坑里。”
夜擎苍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告诉王妃,她送回来的东西……"
他顿了顿,那双眼眸,仿佛己经穿透了重重府墙,落在了那个有趣的猎物身上。
"本王,会亲自教她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