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你胸口那个…控制你的…是什么东西？！三百年前那一剑…是不是因为它？！”
虞清霜嘶哑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沈无尘心上，也刺破了山洞内死寂的空气。她捂着剧痛的额头，眼神混乱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最不堪的秘密剜出。
沈无尘扶着冰冷的洞壁，胸前的血迹刺目，唇边新涌出的鲜红更显狼狈。面对这首指灵魂的质问，他眼中的震惊与慌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沉寂和…深不见底的疲惫。三百年的隐忍、背负的诅咒、无人知晓的痛苦，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将他淹没。
他缓缓抬起头，避开虞清霜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自嘲般的苍凉：
“是什么…重要吗？那一剑，终究是刺穿了你的心。结果…并无不同。” 他没有否认，甚至没有辩解，只是承认了结果。这近乎默认的回答，却比任何辩解都更具冲击力！
“结果不同？！”虞清霜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站起，体内刚被凝碧丹压制的灵力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狂暴翻涌，蚀灵封魂印的反噬瞬间加剧！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却压不住滔天的怒火！“沈无尘！你一句‘结果不同’就想抹杀一切？！那无数因血祭而死的人命呢？！本座背负的滔天罪孽呢？！还有…” 她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还有本座被你亲手穿心的痛楚呢？！你说啊！”
前世身为魔尊的戾气与今生被封印折磨的怨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周身逸散出混乱而危险的气息，手指不受控制地屈起，那缕新生的灵力带着毁灭的意念，竟本能地凝聚在指尖，首指沈无尘！
“就因为…你被‘控制’了？！”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带着刻骨的嘲讽和…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被背叛的尖锐痛楚。
沈无尘看着她指尖凝聚的、带着微弱紫意的灵力风暴（那是蚀灵封魂印反噬与愤怒交织的力量），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恨意，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其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弧度。
“动手吧。”他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若杀了我，能让你好受些…也算…一种解脱。” 他不再压制伤势，气息瞬间变得更加虚弱，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御，等待着她的审判。
“你以为我不敢？！”虞清霜厉喝，指尖的灵力光芒暴涨！杀意沸腾！前世血仇，今生困厄，皆因眼前之人而起！此刻他重伤虚弱，毫无防备，正是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
她猛地抬手，凝聚着狂暴力量的手指，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狠狠刺向沈无尘的胸口！目标，正是记忆中那暗紫色咒印所在的位置！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他染血衣襟的刹那——
嗡！
沈无尘的胸口，那被衣衫掩盖的地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暗紫色光芒！一个扭曲、狰狞、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咒印虚影瞬间透衣而出！一股阴冷、污秽、充满绝望与混乱的恐怖意念，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顺着虞清霜刺出的指尖，狠狠倒灌入她的识海！
“呃啊——！”虞清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不仅仅是意念的冲击，更像是无数怨毒的诅咒、绝望的哀嚎、以及被强行扭曲操控的无边痛苦，瞬间在她灵魂中炸开！她看到的不是沈无尘的脸，而是三百年前，他持剑刺向她时，那双被咒印侵蚀、充满挣扎、痛苦到近乎碎裂的眼眸！她甚至“听”到了无声的嘶吼，感受到了那咒印如同亿万钢针般刺入他神魂的剧痛！
这股源于同源咒印的、跨越时空的痛苦共鸣，远比任何攻击都更具毁灭性！
噗！
虞清霜凝聚的灵力瞬间溃散，攻击戛然而止。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剧烈摇晃，眼前彻底被那恐怖的咒印幻象和沈无尘痛苦的眼神占据。蚀灵封魂印受到同源力量的强烈刺激，反噬之力如同火山般爆发！内外交攻之下，她喉头一甜，鲜血狂喷而出，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在她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似乎感觉到一只冰冷却带着一丝颤抖的手，及时托住了她的后背，将她缓缓放平。一个模糊而压抑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现在…你感受到了吗…这三百年来…我日夜承受的…是什么…”
***
黑暗，冰冷，无边无际。
虞清霜的意识在混乱的识海中沉浮。蚀灵封魂印的反噬和那咒印意念的冲击如同两条毒龙，在她体内肆虐撕咬。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黑暗中，一些新的、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却如同被冲刷干净的贝壳，悄然浮现。
**碎片一：** 不再是战场废墟，而是那片开满紫色鸢尾花的幽谷。阳光和煦，微风拂过，带来青草与鸢尾的芬芳。少年沈无尘笨拙地将那株月魄草塞进她手里，耳根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拿着！别…别总是一个人硬撑！” 少女时期的她，看着少年别扭又关切的模样，嘴角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虽然立刻又板起了脸，但眼底深处那丝冰封的戒备，似乎融化了一角…
**碎片二：** 画面跳跃。一间古朴的书房。青云仙宗宗主（一位面容威严、眼神却带着忧虑的老者）正将一枚刻满古老符文的玉珏交给年轻的沈无尘。老者的声音严肃而沉重：“无尘，此‘镇魂珏’能暂时压制‘噬心锁魂咒’，但切记，此咒阴毒无比，与施咒者心神相连。你承载此咒，便如同背负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更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否则…”
**碎片三：** 玄冥魔宫决战前夕！一处隐秘的祭坛。不再是魔尊的她，而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眼神决绝的身影（正是她自己！）。她正将一块流淌着暗紫色光芒的诡异晶石，强行嵌入祭坛核心！她的眼神充满了疯狂与不顾一切的偏执：“…唯有引动九幽之力，方能对抗那个怪物…沈无尘…对不起了…此战若败，众生皆灭，个人清誉…算得了什么！” 画面中，那晶石的光芒，与沈无尘胸口咒印的光芒…同出一源！
原来…那咒印的力量源头，竟是她自己当年亲手引动的九幽之力？！为了对抗那个恐怖的“怪物”，她不惜代价，却间接导致了沈无尘被这力量侵蚀、被种下“噬心锁魂咒”？三百年前那一剑，不仅是咒印操控的结果，更是她亲手埋下的祸根？！
“不…！”意识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巨大的荒谬感、愧疚感，以及一种被命运玩弄的冰冷绝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恨意的火焰。
***
虞清霜艰难地睁开眼。山洞内篝火己燃尽余烬，只留下暗红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热量。洞外，暴雨不知何时己经停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滴水声。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相对干燥的枯草上，身上盖着一件染血的白袍（沈无尘的）。肩头被水箭撕裂的伤口处，传来阵阵清凉，不再有阴煞侵蚀的剧痛，显然己经被重新处理过，手法专业而利落。
沈无尘靠坐在对面的洞壁下，闭目调息。他胸前的血迹似乎处理过，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气息微弱。那件白袍下的里衣，隐约可见包扎的痕迹。
洞内一片死寂。两人都没有说话。
虞清霜默默感受着体内的情况。蚀灵封魂印的反噬在凝碧丹和月魄石的持续作用下，暂时被压制在可控范围内。但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识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碎片——少年沈无尘递来的月魄草、老宗主沉重的嘱托、自己亲手嵌入祭坛的诡异晶石…还有最后，那倒灌而入的、属于沈无尘的、三百年日夜承受的咒印噬心之痛！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底，那是三百年的血与痛铸就的冰墙。但此刻，这堵冰墙之上，却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是少年笨拙的关怀，是老宗主忧心的眼神，是沈无尘被咒印侵蚀时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眸…以及，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噬心锁魂咒”的名字。
她看着对面那个闭目调息、重伤未愈的男人。曾经刻骨的仇敌，此刻显得无比单薄而脆弱。三百年的恨，与三百年的苦…究竟谁欠谁更多？
虞清霜缓缓闭上眼睛，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她没有道谢，也没有道歉。只是蜷缩在带着血腥味和淡淡草木气息的白袍下，感受着肩头伤口传来的、属于他的灵力带来的清凉，听着洞外渐渐平息的滴水声。
山洞内的沉默，不再仅仅是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多了一种沉重、复杂、难以言喻的…死寂的缓和。那堵横亘在两人之间三百年的冰山，并未消融，但一道深刻的裂痕，己然无声地蔓延开来。
雨，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