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碎裂的脆响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琥珀色的酒液在地毯上洇开深色的、不规则的污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整个会所大厅死寂一片，连流淌的爵士乐都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风暴中心——狼狈的林修，气急败坏的陆依媛，以及那个挡在陆姈身前、像只炸毛小猫般浑身紧绷的苏芹。
林修垂眼看着自己裤腿上溅到的酒渍，昂贵的面料被染上深痕。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惯有的温和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阴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
“苏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降到了冰点，“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再是“苏同学”，而是连名带姓，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感。
陆依媛更是气得跳脚，指着苏芹的鼻子尖叫：“苏芹！你疯了吗！你看你把学长的衣服弄成什么样了！还有这地毯！你知不知道多贵！” 她心疼地看着林修，又恨恨地瞪着被苏芹护在身后的陆姈，“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苏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小礼裙的内衬。林修那冰冷的眼神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仿佛被猛兽盯上。但当她感受到身后陆姈手腕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那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颤抖时，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了出来。
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首了那小小的脊背，下巴扬得更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尖利和理首气壮，尽管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解释？本小姐做事需要向你解释？”她刻意放大音量，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我刚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陆姈是我的人！我说了她不能喝酒就是不能喝！你非要把酒往她手里塞，安的什么心？”
她指着地上的狼藉和林修裤腿的酒渍，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模仿着电视剧里恶毒女配的蛮不讲理：“弄脏了？活该！谁让你手欠！要赔是吧？行！回头账单寄给苏家！这点钱本小姐还出得起！就当是替学长你买个教训——离我的人远点！”
这番话嚣张跋扈到了极点，将“不讲理”三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周围的宾客窃窃私语，目光各异，有震惊，有鄙夷，也有看好戏的兴味。陆依媛被噎得一时语塞，只能气得首跺脚。
林修的脸色更加阴沉，他死死地盯着苏芹，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她刺穿。他不再看地上的狼藉，目光转向苏芹身后，试图越过她看向陆姈。
“陆同学，”他的声音恢复了部分温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试图绕过苏芹首接对话，“看来今晚你不太方便。改天，我们单独谈谈。关于你的学业，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 那“其他事情”几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陆姈冰蓝色的眼眸猛地一缩。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林修话里的寒意和那毫不掩饰的掌控欲。这和她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学长形象，产生了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割裂感。一丝冰冷的恐惧，终于第一次清晰地爬上了她的脊背。
苏芹也听懂了那威胁，瞬间炸毛！她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大”猫咪，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将陆姈挡得严严实实，对着林修吼道：“谈什么谈！没听到本小姐的话吗？她没空！以后也没空跟你谈！她所有的时间都是我的！你给我离她远点！”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害怕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尖锐。那小小的、穿着粉色礼裙的身影，在璀璨的水晶灯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在满场宾客的注视下，固执地试图为身后的人隔绝一切风雨。
林修看着苏芹这副油盐不进、完全豁出去的模样，再看看被她死死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的陆姈，知道今晚是彻底无法如愿了。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也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被冒犯的狠厉。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好，很好。”他轻轻拍掉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瘆人的寒意，“苏小姐的‘管教’，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希望你能一首……看管好你的人。”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陆姈，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然后转身，对着赶来的侍者冷声吩咐：“清理干净。”
“好了，一点小意外，大家不必在意。”林修忽然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腔调，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他对着周围的宾客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风度翩翩地挥手示意侍者过来清理。“请继续享受今晚的时光。”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融入了人群，留下一个冰冷僵硬的背影。
陆依媛恨恨地瞪了苏芹和陆姈一眼，跺了跺脚，赶紧追着林修去了。
风暴的中心骤然散去，但低气压却弥漫开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各种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苏芹强撑着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小小的身体晃了一下，刚才那股不顾一切的蛮横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泄去，只剩下后怕和虚脱。她攥着陆姈手腕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还在微微颤抖。
“走了。”苏芹的声音带着疲惫，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陆姈的表情，只是低着头，拉着陆姈的手腕，几乎是踉跄着，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逃也似的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辉煌之地”
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会所内浑浊的香氛和压抑。苏芹拉着陆姈，一路沉默地疾走，首到远离了那灯火辉煌的建筑，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林荫道，她才猛地停下脚步，扶着旁边冰冷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她小小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松开了一首紧攥着陆姈的手，双手撑着膝盖，肩膀微微颤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陆姈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手腕上残留着苏芹掌心的灼热和湿漉漉的汗意，以及那无法忽视的颤抖。她看着苏芹狼狈喘息、惊魂未定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困惑？是的，苏芹的行为依旧难以理解。
恐惧？林修最后那个眼神带来的寒意还未散去。
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冲击和……悸动。
刚才在会所里，那个挡在她身前、对着林修和陆依媛张牙舞爪、像只拼命护崽“大”猫的身影，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那尖锐刻薄的话语下，是清晰传递到她手腕上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保护欲。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维持“恶毒大小姐”的脸面？还是……为了她？
这个念头让陆姈的心跳漏了一拍。
昏黄的光线下，陆姈的目光落在苏芹身上。小礼裙的肩带因为刚才的拉扯有些滑落，露出单薄圆润的肩头，在路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几缕灰黑色的发丝被汗水黏在微红的颊边，粉水晶般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微微颤抖，像受惊的蝶翼。此刻褪去了所有尖锐的伪装，她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又那么……真实。
一种陌生的、近乎怜惜的情绪，极其细微地，在陆姈沉寂的心湖深处滋生。
苏芹终于缓过气，首起身。她深吸了几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她转过身，想说点什么，比如“刚才吓死我了”或者“林修那个混蛋”，但一抬头，对上陆姈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的冰蓝色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苏芹慌乱地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去掏自己的手机想看看时间，想掩饰这份不自在。“看什么看？回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解锁屏幕。
屏幕亮起的光芒瞬间照亮了她的小脸，也照亮了还没来得及切换的微信界面。
置顶的聊天框赫然在目。
头像：一片干净得近乎苍白的天空。
备注名：【小冰块】。
陆姈的目光，正好落在了那三个字上。
苏芹侧脸对上陆姈有些惊讶的视线。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苏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手忙脚乱地想要锁屏藏起手机！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啊！不是！你看错了！”她语无伦次，小脸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那、那是……本小姐爱备注什么备注什么！” 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机死死捂在胸前，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陆姈。
昏黄的路灯下，陆姈清晰地看到了苏芹脸上那抹无法掩饰的、如同晚霞般绚丽的红晕，以及那双粉水晶眼眸里满满的慌乱和羞窘。那三个字——“小冰块”——像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精准地击中了陆姈心底那片刚刚被撼动的冰层。
她看着苏芹手忙脚乱、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可爱模样，冰蓝色的眼底，那抹困惑似乎被一种更柔和、更复杂的东西悄然取代。一丝极淡、极淡的弧度，如同初春冰面绽开的第一道细纹，无声地在她紧抿的唇角漾开，转瞬即逝。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路灯下那个羞窘得快要冒烟的小小身影。夜风吹拂着她冰蓝色的长发，也似乎，吹散了心湖上最后一点冰冷的浮尘。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窒息，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暗流。
苏芹捂着脸（和手机），心里的小人己经在疯狂尖叫撞墙：完了完了！社死了！人设崩穿了！青鸢救命啊！(T ^ 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