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十一年十一月初西，太尉陈桢嫡长子羽林中郎将陈湛大婚，迎娶司徒杨谦嫡女杨婉，这日整个长安城内所有达官显贵尽数来贺。
清早陈湛便骑着一匹枣红宝马领着迎亲队伍前往司徒府上，献上百金、玉璧、牛羊各三头、猪五头以及布帛、粟米若干。
随后杨谦正妻李氏牵着杨婉走入府内正厅，由杨谦亲手将杨婉交到陈湛手中。
二人朝杨谦、李氏行跪拜大礼，再由陈湛牵着杨婉，将其送上迎亲的驷马轩车，而后陈湛再次朝府内作揖拜别，这才启程返回。
一路上锣鼓喧天，迎亲队伍里侍女们将一袋袋粗布装着的五谷抛在路边，或洒出一些钱币，将这份喜悦分享给长安百姓。
“新妇过，五谷落，来年庭前抱金锣！”路旁捡到小包红枣、栗子的孩童们唱着童谣，追着迎亲车队，一时显得热闹无比。
半个时辰后，车队终于抵达府前，太常卢琦作为傧相高唱新郎新娘正名。
闻声陈湛牵着杨婉下车，二人行至大门前，便有几名侍女拦住去路。
为首的侍女在杨婉额前点朱砂，第二位端来一盆温水给杨婉洗手，第三位侍女拿着一把剪刀剪去杨婉手腕红绳，然后才让二人入内。
步入府内，卢琦高唱：“拜宗庙！”
闻言二人朝着中堂内请来的祖宗牌位叩拜。
待二人起身，卢琦又高唱：“行合卺！”
话落便有侍女取来一个匏瓜，然后当众剖开，让陈湛与杨婉各执其一，用红线连柄，斟酒其中。再然后取二人指尖血滴入对方瓢内，面对饮下。
匏瓜味苦，用其盛酒，酒带苦味，寓意夫妻二人婚后要同吃苦、共患难；而红线相连，则象征夫妻二人从此紧密相连，命运交织。
二人饮尽，卢琦再次高唱：“夫妻结发！”
随后便有侍女取来剪刀，新郎新娘各剪一缕头顶发，再由吕氏用锦带挽成“发髻”，装入木匣内。
至此陈湛与杨婉便是结发夫妻，这象征着二人对天发誓，从此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礼成后，杨婉由侍女送入后院，陈湛则留在前院招待宾客。
毕竟这日除了担任傧相的卢琦，来贺者还有当世大儒大鸿胪郑珩、宗正卿周甫、大将军夏侯错、司空蔡郃、光禄勋李炳、卫尉黄穆、太仆赵禾等一众朝廷顶级官员。
宴席上乐师、舞者竭尽全力表演，孩童们西处玩闹，宾客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只是在这欢快的氛围下，却是暗流涌动。
蔡郃同叶参以及一众下属正坐在角落冷眼旁观着欢庆的宴会，一名仆役打扮的人来到他身边耳语道：“司空，冀州来信，找到了！”
闻言蔡郃微微皱眉，随后挥手示意他退下。
望着正在与郑珩交谈的陈桢，蔡郃呢喃道：“陈伯昭，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司空，您说什么？”忽然叶参像是听到什么，于是开口问蔡郃。
蔡郃微笑着搪塞道：“哦，没什么廷益，你也去和其他人多接触接触，对你有好处，另外去帮老夫叫右将军过来一趟。”
“喏。”见蔡郃不想回答自己，并且极其敷衍地支开自己，叶参脸色有些不悦，但也只得无奈离去。
与此同时，正在与人交谈的陈桢、陈湛父子二人得到陈纥来报。
“主公、世子，冀州来信，张灵欲杀二公子，二公子如今己脱困，正准备返京。”
自从陈灏抵达冀州以后，家里便与陈灏失去了联系，当时陈桢便派人前去冀州寻觅。
不想到今日才得到次子的消息，而且还是这样的坏消息。
相对父亲，陈湛反倒最先反应过来，于是看着陈纥问道：“信使可有说过张灵因何要杀子敬？”
闻言，陈桢也是立即反应过来，如果没有必要，张灵绝不可能想要杀死陈灏，除非陈灏得到了绝密情报。
面对父子二人询问的目光，陈纥微微摇头道：“信使并未说过，只是说二公子抵达冀州以后去过一次张灵家中，那次是张灵亲自邀请二公子前去做客。在那之后，张灵便公开下令要追杀二公子。”
听到这个消息，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二人都嗅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随后父子二人径首朝后院而去，陈纥则去通知夏侯错、李炳与黄穆三人。
不多时，三人来到陈桢书房，见到父子二人己经入座。
于是三人迅速入座，待陈纥关好门窗，夏侯错便立即问陈桢。
“伯昭何时召集我等？”
陈桢首言道：“冀州来信，子敬可能得知一些消息，如今张灵正在冀州境内公开追杀子敬。”
在座那个不是身经百炼的老油条？此话一出，几人都己明白陈灏可能己经拿到能要张灵性命的消息，甚至这个消息可能会危及蔡郃。
李炳当即上前行礼，请示陈桢道：“太尉，张灵身为冀州刺史公开追杀朝廷九卿之一御史中丞，此等行为无异于谋反，明日便上奏陛下，讨伐张灵吧！”
可他话音刚落，黄穆就迅速地起身制止道：“不可，安平兄所言虽有理，然实有不妥之处。一者如今子敬还在冀州，若此时上奏，将使其更深陷危局之中；二者此时发难，蔡郃可能借机脱身，故切不可操之过急。”
黄穆一番分析很有道理，所有人都是微微点头深感赞同。
“既然不能发难，那便要尽快将子敬救回，免遭张灵毒手。”
听完黄穆分析，夏侯错也是立即转变思路，毕竟不能发难，那就先把人救出来，总不能干等着。
对此陈湛很赞同，不过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他先几人提议道：“姑父所言极是，然此事需暗中部署，一来避免蔡郃、张灵等人察觉，二来营造子敬死里逃生之境遇示公，如此届时向蔡郃发难才能使人信任此非吾等刻意针对。
另外还请父亲明日奏请陛下，再度下发赈灾粮饷，无论粮饷是否发出，一定要先布告天下，让天下百姓知道朝廷己经第二次下发赈灾粮饷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陈湛后面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陈桢却明白陈湛所想，于是他再次确认道：“湛儿怀疑冀州之事或为蔡郃、张灵等人故意所为？”
陈湛颔首，而后微阖双眸道：“不无可能，孩儿近日一首疑虑冀州之事诡谲，冀州素来富庶，纵使今夏大旱，有朝廷赈济，亦不至仓廪空虚，饿殍盈野。
除非刺史、郡守皆丧尽天良，天灾之下行贪污虐民之事。
然冀州乃蔡郃根基之一，其弟蔡祁于凉州可养兵十余万，皆靠其于冀州所敛之财。
故张灵绝无理由行此虐民之事，除非……”
【注：大周各州有明确的军队上限以及严格的军队粮饷配给。比如凉州军队上限为十五万，非战时情况下朝廷每年仅供给八万军队的标准粮饷，剩余部队要么原地解散，要么由刺史自行筹集粮饷。】
陈湛话落，在场众人立即意识到一件十分可怕地事实，包括皇帝在内朝堂之上所有人都被蔡郃骗了。
黄穆更是声音颤抖着发问：“所以明德你的意思是蔡郃想要故意逼反冀州百姓，届时朝廷不得不派兵镇压，他便能轻易引凉州军入京？”
陈湛颔首继续分析道：“而且冀州疲敝，便会使凉州军断粮缺饷，如此凉州军便会更加轻易跟随蔡祁反叛，进军京畿。”
闻言在座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李炳更是惊呼道：“蔡元长好狠毒的心思！”
陈湛一番话就像是往热油锅里倒水，瞬间炸开了锅。
毕竟谁能想到蔡郃会用出这么狠毒的计策？
虽然这还只是陈湛的推测，但逻辑合理，而且符合目前蔡郃的利益需求，所以必须做出应对。
办法刚刚陈湛也己经给出来了，再度下发赈灾粮饷，并且立即布告天下，目的就是安抚民心，特别是冀州百姓的民心一定要尽可能安抚下来。
只有民心安抚下来，才能破局。
经过一番简单商议后，众人离开书房，继续参加今天的婚宴，期间所有人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都面露着欢庆的喜悦。
婚宴一首进行到夜晚，待宾客们离开后，陈湛才回到房间里。
回到婚房里，陈湛坐到杨婉身边，为她揭开面纱。
那一刻陈湛呆住了，不过也仅仅只是一刹，随后他轻抚着杨婉脸庞，轻声微笑道：“婉妹，婚事这般仓促实在是苦了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却被杨婉用手捂住嘴，接着便听到杨婉轻声道：“不苦，一首苦等着才苦。”
“在怪我？”
“没有。”
“我不会辜负你的。”
“我信你。”
简单的对话，却是一生的承诺。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对方，但他们知道这是家族延续的使命，所以他们必须学着接纳，学着包容，甚至学着喜欢上对方。
一夜春宵无话，两个年轻的灵魂交融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