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垢峰后山,一片僻静的竹林。
竹影婆娑,清风徐来,卷起地上枯黄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
洛尘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旧伤未愈,又添了几道被坚韧竹枝抽出的红痕。
他手中紧握着那根温润的“静心”玉簪,簪尖朝前,身形微沉,目光死死锁定一片从最高处悠悠飘落的竹叶。
他摒弃了所有花哨的念头,心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指令:刺穿它。
然而,力量太过狂猛,稍有不慎,便会将那脆弱的竹叶震得粉碎,而非精准刺穿。
“左肩下沉三分,力从地起,贯于指尖,而非臂膀。簪是手指的延伸,不是锤子。”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旁边一株粗壮的紫竹上传来。
胡幽然斜倚着竹干,红裙下摆随风轻晃,赤足悬空,血眸半眯,像只午后晒太阳的猫。
她指尖捻着一片嫩绿的竹叶,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精准地捕捉着洛尘每一个细微的发力错误。
洛尘动作一滞,依言调整:左肩微沉,足趾抓地,一股沉稳的力量自脚踝升起,沿着脊椎传递,最终凝聚于握着玉簪的右手指尖。
三龙之力被强行约束、驯服,化作一股凝练如丝的劲力。
“咻。”
玉簪化作一道细微的白芒,瞬间刺出。
那片枯叶被簪尖精准地点中中心,却并未如预想般贯穿,而是在簪尖的微力下,如同受惊的蝴蝶,猛地向旁边飘飞出去。
“嗤……”胡幽然掩口轻笑,血眸中满是促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落叶有灵,随风而动。凉风有信,讲究心意,是剑出无悔,必达彼心,蛮力可不行。”
洛尘深吸一口气,胸口的隐痛和本源亏空带来的虚弱感如影随形。他没有反驳,再次凝神,捕捉下一片落叶的轨迹。
这一次,他不再急于出手,而是感受着风的流向,叶的旋转,仿佛要将自己的呼吸与落叶飘零的韵律融为一体。
但当他刺出的时候,腿脚发软——这是玉璇玑在揉捏大腿,两人似乎心有灵犀,影响到他。
“哟,小叔子,这就腿软了?”胡幽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血眸在他苍白的面孔上流转,“昨晚跟她约了?”
洛尘咬紧牙关,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的残余幻影,没有理会她的调侃。
他重新握紧玉簪,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静心”玉簪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如同清泉流淌过灼热的灵魂,稍稍抚平了那剧烈的悸动与烦躁。
他再次看向飘落的竹叶,眼神比之前更加沉静,却也更加执着。他不再仅仅追求“刺中”,而是尝试去“理解”这片枯叶的飘零。
体力化作无数细微的溪流,流淌在每一寸肌肉纤维之中,赋予他超越常人的感知、反应与控制力。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张最精密的弓,玉簪就是那蓄势待发的箭矢。
心意动,簪刺出。
这一次,没有呼啸的劲风,只有一道快得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白线。
“噗。”
一声轻不可闻的微响。
那片枯叶的中心,被玉簪的尖端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一个针尖大小的孔洞。簪尖穿透而过,枯叶甚至没有发生剧烈的偏移,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飘落姿态,仿佛只是被清风温柔地吻了一下。
成了。
洛尘眼中精光一闪。这一刺,快、准、稳。力量凝练到极致,心意与动作完美合一,对时机的把握妙到毫巅。
正是“凉风有信”——心意所至,剑心必达。
“有点意思了。”胡幽然挑了挑眉,难得地收起了几分戏谑。她指尖的嫩叶轻轻一弹,一道细微的气流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扰动了周围数片落叶的轨迹,使其飘落变得毫无规律,混乱不堪。
洛尘眼神一凝。他再次出手,玉簪化作点点寒星,在混乱飘落的竹叶间穿梭。
“叮。”
“噗。”
“嗤。”
每一次刺击都伴随着不同的声响。有时是精准贯穿的轻“噗”,有时是力量稍大震碎叶片的“嗤”,有时是刺在叶梗上的“叮”。
他不再追求百发百中的贯穿,而是尝试在混乱中捕捉那转瞬即逝的“破绽”,将青龙诀赋予的恐怖动态视力和身体反应运用到极致。
渐渐地,他的动作开始带上一丝难以言喻的韵律。玉簪的轨迹不再是简单的首线突刺,而是带着一种如同秋夜月光般,清冷、孤寂、却又无处不在的意味。
簪光点点,看似随意挥洒,却总能笼罩住一片区域内落叶最密集或轨迹最刁钻的节点。
“秋月无边……”胡幽然低声自语,血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一招的雏形,竟是在这种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训练中,被他无意间摸索了出来。
虽然还很稚嫩,离真正的“无边”意境相差甚远,但那份笼罩、洞察、随势而动的灵韵,己初具雏形。
就在洛尘心神沉浸在“秋月无边”的韵律中,试图将数片落叶同时纳入簪光笼罩之下时。
脑海中忽然出现尸山血海的幻象。玉簪刺出的轨迹瞬间扭曲,力量失控,一片竹叶震成了齑粉。
洛尘猛地后退一步,剧烈喘息,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密布,强行抵抗着那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幻象和烦躁。
这是玉璇玑心魔发作的迹象,影响了洛尘。
“思娇度日……”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这第三招,讲究的是在极致压力或混乱下,心神依旧能保持一丝清明,如同思念佳人时那点化不开的温柔执念,护住灵台不灭,寻隙反击。
他刚才只差一点,就能在幻象冲击下稳住心神,完成那半式反击,可惜功亏一篑。
“看来你这‘娇’,思得还不够深啊。”胡幽然从竹上飘然而下,落在洛尘面前,血眸带着一丝玩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能感觉到洛尘身上那股异常的精神波动,绝非寻常走火入魔。
洛尘没有答话,只是死死握着“静心”玉簪,簪身的温润凉意不断涌入掌心,帮助他平息翻腾的心海。
他抬头望向无垢峰顶:那里,常年缭绕的寒雾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郁粘稠,翻涌间,偶尔竟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
隐隐约约,仿佛有极其压抑的、如同锁链摩擦冰面的刺耳声音,穿透厚重的寒雾和禁制,断断续续地传下来。
他握紧微凉的“静心”,压了压内心的浮躁。
“她心魔反扑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