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空气闷得像蒸笼。
我对着手机屏幕骂了句脏话。
银行客服的声音还在听筒里嗡嗡响。
“抱歉先生,您的账户因涉嫌洗钱被冻结。”
“解冻需要等待司法调查。”
司法调查?
说白了就是赵世雄的一句话。
我把手机扔到床上,屏幕磕在床头柜上,没碎。
质量倒是比我以前那部耐摔。
林自强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盯着天花板数纹路。
“厉先生,德国的耐热管到港口了。”
他声音发紧,像被人掐着脖子。
“海关说我们公司账户被冻结,不放行。”
“要交三百万保证金才能提货。”
“知道了。”
我揉着太阳穴。
“你先去港口盯着,钱的事我来解决。”
挂了电话,我翻出金满福的号码。
这老小子的电话总是占线,不知道又在跟哪个摊主讨价还价。
“厉兄弟!什么事?”
金满福的大嗓门差点震破我的耳膜。
背景音里有剁肉的砰砰声,还有人喊“便宜点”。
“账户被冻结了,三百万,能搞定吗?”
“三百万?小意思!”
他打了个饱嗝。
“我现在在水产市场,你过来找我。”
“保证给你弄妥当。”
水产市场的腥臭味能钻进骨头缝。
金满福站在个卖螃蟹的摊子前,手里举着个大闸蟹,正跟摊主比划。
看见我,把螃蟹往盆里一扔,溅了我一裤腿水。
“跟我来。”
他拽着我往市场深处走。
经过卖鱼的摊子时,一个穿胶鞋的老头冲他点头。
“金老板,今天的带鱼新鲜。”
“改天再说。”
金满福头也不回。
“有急事。”
穿过两条挂满咸鱼的巷子,他在一扇生锈的铁门前停下。
敲了三下,停顿一下,再敲两下。
门开了条缝,一个眯着眼的老头探出头。
“金胖子,你又来干嘛?”
“钱叔,介绍个朋友。”
金满福把我往前推了推。
“要走笔账,三百万。”
老头上下打量我,眼里的精光跟刀子似的。
“手续费五个点。”
“现结。”
“成交。”
我掏出手机。
“账户给我。”
老头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串数字。
我转了十五万过去。
他看了眼手机,把门全打开了。
屋里摆着张破沙发,墙上贴着张财神爷。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屏幕上全是跳动的数字和曲线。
“把对方账户给我。”
年轻人头也不抬。
我报了林自强的私人卡号。
他噼里啪啦敲了几分钟,突然抬头。
“好了。”
“十分钟到账。”
我有点懵。
就这?
比银行转账还快?
金满福拍了拍我肩膀。
“这叫地下钱庄,比银行靠谱。”
他凑到我耳边。
“赵世雄的公司,有一半的灰色收入都走这渠道。”
我看着那年轻人,他己经开始玩斗地主了。
屏幕上的农民正扔炸弹。
“为什么帮我?”
我盯着金满福。
这老小子眼珠一转。
“厉兄弟,你是干大事的人。”
“跟着你,有肉吃。”
他指了指外面的市场。
“我在这混了三十年,什么人没见过?”
“你砸钱救那些工人,帮林老板女儿治病。”
“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我没说话。
掏出手机给林自强打电话。
“查下账户,钱到了没有。”
“到了到了!”
林自强的声音透着激动。
“刚收到三百万!”
“我这就去交保证金!”
挂了电话,我看着金满福。
“五个点太贵了。”
“下次给我打个折。”
金满福哈哈大笑。
“下次你要是走三个亿,我给你算三个点。”
他拉着我往外走。
经过卖水果的摊子,抓起个苹果塞给我。
“尝尝,刚到的烟台苹果。”
“我跟这老板熟,他儿子在绿洲上班。”
“以前总跟我哭,说工资发不出来。”
“现在好了,托你的福,能按时给家里寄钱了。”
回到酒店,我把手机扔在桌上。
屏幕上弹出条新闻推送。
“赵氏集团董事长赵世雄视察市一院,捐赠千万医疗设备。”
照片上他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听诊器,笑得像个活菩萨。
我想起林自强女儿病房外的保镖,胃里一阵翻腾。
手机又响了。
是苏晚晴。
“我妈查到了。”
她的声音有点疲惫。
“绿洲近五年的缴税记录全在,一分都没少。”
“税务局官网那条新闻,是有人盗用了管理员账号发布的。”
“我妈说,可以帮忙联系记者澄清。”
“不用。”
我看着窗外。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赵世雄越是急着抹黑,越说明他怕了。
怕绿洲的技术,怕那些偷排的证据,更怕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变数。
“对了,”苏晚晴突然说,“我爸以前的一个同事,现在在环保局当处长。”
“他说这次招标会,赵世雄也报了名。”
“用的是家刚注册的空壳公司,资质全是伪造的。”
我笑了。
赵世雄这是急得跳墙了。
连伪造资质这种蠢事都干得出来。
“帮我谢谢你妈。”
“改天请你们吃饭。”
苏晚晴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能想象她脸红的样子,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胳膊上的倒计时跳了跳。
1528800秒。
比早上少了1200秒。
花十五万手续费,换三百万到账,值。
至少没让林自强在港口白等。
我打开系统界面。
上面显示,绿洲的设备维修进度是37%。
研发团队己经把转化率提到了28%。
离招标会还有五天。
时间够不够?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赵世雄不会让我们顺顺利利参加招标会。
他肯定还有后招。
冻结账户只是开胃菜。
接下来可能是断水断电,可能是工人被威胁,甚至可能是车间着火。
这些手段,我以前在新闻上见过。
资本家对付小公司,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但这次,他踩的是只带刺的蚂蚁。
我掏出手机,给金满福发了条信息。
“帮我找些人。”
“会修电路的,会看仓库的,能打架的。”
“越多越好,工资加倍。”
金满福秒回。
“厉兄弟放心!保证都是信得过的!”
“我这就去劳务市场吆喝一声。”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躺在床上。
天花板上的纹路像一张网。
以前我觉得,底层的人就像网里的鱼,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现在才发现,只要网破一个洞,就能游出去。
而我,就要做那个捅破网的人。
敲门声响起。
是酒店服务员送夜宵。
我让他把东西放在门口。
刚关上门,手机就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传来个阴沉沉的声音。
“小子,别以为找了几个混混就能奈何我。”
是赵世雄。
“明天早上,你就知道惹我的下场了。”
电话被挂断了。
我笑了。
下场?
我现在的下场,就是用命换钱,用钱换别人的命。
比他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别人受苦,强多了。
窗外的天开始泛白。
水产市场的腥臭味好像还在鼻尖萦绕。
金满福说,那里的摊主个个都有故事。
有人为了给儿子治病,凌晨三点就起来进货。
有人为了供女儿上大学,守着个小摊守了二十年。
他们不像赵世雄,有那么多钱,那么大的权力。
但他们活着,比赵世雄更像个人。
我摸了摸胳膊上的倒计时。
1528700秒。
又少了100秒。
没关系。
每一秒,我都花得值。
明天不管赵世雄耍什么花样。
我都接着。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斗。
我背后,有林自强,有金满福,有苏晚晴。
还有那些在水产市场、在绿洲车间、在医院病房里,努力活着的人。
他们的力量,比赵世雄的钱,更管用。